年糕轶事
妖微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5年01月16日 第 05 版 )
□妖微
天渐冷,转眼冬至,又到一年中吃年糕最好的时节。年,年节,新的一年开始的那天及前后几天;糕,用米粉、面粉等为原料制成的食品。按照传统习俗,舟山人一般会在临近春节前家家户户用米粉打年糕,然后将其请上供桌,喻示“年年高,步步高”。所以我一直认为,年糕这个名字是有讲究的,可以涉及到制作原料、时间,甚至寓意。
掰扯一下年糕的前世今生也较有意思。在它们成为年糕之前,是大米。人们一般会选择晚粳米,因为相比于早粳米,它具有更长的生长周期和更充分的光照,所以更软糯。晚粳米的收割季节通常在10月下旬至11月上旬,经过干燥、脱粒、碾米等由谷到米的工序后,时序已临近农历过年。据我父亲回忆,从生产队分得的晚粳米,都是用来做年糕的。他所说的,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事,村子里每年都会集中打年糕,这为我的童年增添了不少年味。
它们成为年糕后,是餐桌上的主食,但却并非主角,因为不添加其他食材及调味品的年糕与米饭类似,寡淡,缺少滋味,它们的味道通常需要别的食物衬托。一盘蟹炒年糕上桌后,食客们往往津津乐道于蟹是否鲜美,佐料放得是否恰当。人们喜闻乐见的桂花炒年糕,桂花的品相和香味,甜度是否适中似乎更适合谈论。按理说,当它们被蒸熟后独立装盘时,应当成为主角了吧?其实也不然。是包裹上榨菜肉丝呢,还是蘸着糖吃?是用白糖还是黄糖?仿佛这些问题更值得人们思量。年糕也并不争宠,被切成各种形状,躺在其他食材边或沉在汤底,安安静静做着碗盘中的附属品。
但当你了解到传统年糕制作的艰辛与不易后,或许会对肤白似雪的它们多看上几眼。
我以父亲的叙述为引子开启了记忆引擎,打捞些儿时打年糕的场景。
和许多传统食品相似,年糕的手工制作过程也较为烦琐。米要提前几天浸泡,同时需要多关注、勤翻动,免得它们发霉变质。然后是将浸过的米磨成米浆。那时候,生产队只有一台电动磨粉机,还时不时地需要停运散热,村民们又挤在那几天来轧米,排队到深夜是常有的事。轧好的米浆需要在细密的竹筛中晾上几天,去湿后搓成粉。一切准备就绪后,就等着最后几道需要集中完成的工序了。
一大早,村民们在院子里用门板和长板凳搭起了临时的操作案板,集中打年糕就此开局。按照顺序轮到的人家将自家的米粉放到大铁锅上的蒸桶里蒸,负责蒸粉的大叔会不时用手捏一下米团察看火候,待到满意时直接出锅倒入院门外的石臼中,开始下一步的捣米团操作。这一步骤是年糕是否软糯的关键,需要体力,也需要经验,一般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轮流拿木槌搡打,经验老到的长者负责翻动石臼中的米团。周围热闹起来,拿木槌的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翻米团的双手忙碌着,既要顾着石臼里的,又要留意木槌上粘着的,嘴里还一刻不停指挥着;我们这些孩子则叽里呱啦满院子追逐、嬉闹。
待到米团被反复搡打变得细密绵糯后,就可以放上案板揉搓成型了。人们对年糕的样子并不讲究,长的、方的、圆的、扁的都可以,但每户人家都会做几锭大元宝,用作祭祀。母亲有时也会求人捏几只小动物,譬如小鸟、小鸡之类的,供我们玩上几天,然后再成为盘中餐。
在年糕的各种做法中,我最爱吃的应属塌年糕了。平底铁锅浇上油烧热后,放入切片的年糕,待到嗞嗞作响时,拿平板铲子往下摁压,压完一面翻转后压另一面,让其表皮与锅底充分接触,焦煳的米香味渐渐弥漫,再撒上葱花和细盐继续双面摁压,葱塌年糕就此出炉。
我的高中三年是在定海度过的。晚自习后,我会跟着人群涌向学校大门。铁门是关闭的,门外摆着各种小食摊,其中的塌年糕摊是最受欢迎的。将零钱顺着门缝递出去,装在塑料袋里热乎的塌年糕就递到手里。我也不嫌烫,迫不及待咬上一口,脆脆的年糕皮怦然断裂,里面的软糯带着适度的咸瞬间爬满唇齿,焦香、葱香、炉火香交织在一起,由此带来的舌间愉悦至今难忘。
写到此处,想吃塌年糕的念头突然攀爬出来。喊了先生一起前往定海文房四宝园,据说那里有家店卖葱塌年糕,还能体验手工打年糕,光听着就觉得十分“老底子”。
那就走起,探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