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窑里的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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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舟山日报 》( 2025年01月02日 第 05 版 )

  摄影 桑伟宏

  □来其

  岑港有个老地名叫瓦厂里,隐在羊山岗西北,是个自然村,曾有村民百人,多从事砖瓦活,如今已没人提起。岑港还有个新地名叫古窑里,就因那里有一座古窑,如今却已风生水起成了一个景点。

  窑壁呈圆桶形,外壁用块石随意叠成,内壁用砖块交错砌起,窑顶有长约一米的烟囱,同样用砖块随机垒成。这是舟山如今罕见的保存完好的瓦片窑遗址。   

  岑港人制瓦已有些年头,但这年头究竟有多远尚待考证。至于此窑建造年代,村民也众说不一,有说百年以上的,也有说五六十年的。是烧瓦还是烧砖?则众口一词烧瓦,还带我去看了留下来的瓦件,筒瓦、板瓦、勾头瓦、滴水瓦、罗锅瓦,以及走兽、挑角、正吻、合角吻等,都有,就藏在一户村民的院子里。据说还有村民保存着印坯——瓦件的模具,可惜没能见到。

  砖瓦窑算不了有多么珍奇,如果说不清楚存世年代,也难以认定为是该保护的文物。但是现存的古窑越来越少了,这遗存的稀罕物也就引来不少人的参观。

  古窑后面曾有一大片空地,瓦坯便是在此制成的。附近山上有黏性很强的黄泥巴,掘来后加点水,赤着脚反复踩踏,直到黄泥变得更有黏性和弹性,然后装进模具,再用力压实,倒出来后用小竹片磨滑,瓦坯便制成了。做好的瓦坯先堆放在古窑旁的棚子里,堆放时每层瓦坯撒上一层细土,以防瓦坯粘连。棚子是敞开的,除了紧靠窑壁的那面,其他三面均无遮蔽,风“呜呜呜”吹几天,瓦坯便干巴巴能进窑烧制了。我首次见到古窑时,那个棚子还在。

  古窑旁有一条河,一口井。砖瓦窑一般都会选择邻近水源处,因为制坯烧坯都会用到水。砖瓦坯送入窑炉后,得连续烧上半个月。停火后,用砖块、泥浆堵死窑口和烟囱,将瓦窑密封八九天。在隔绝空气氧化的情况下,瓦坯在窑内的高温中慢慢变黑,变成“黑瓦”。若烧制青砖,则需经过一道叫“杀青”的工序,砖坯烧熟后,通过连接古窑的一条地面小水沟,引水进窑,然后把窑门封闭。进炉的水,就变成了蒸汽,熟透的砖坯在蒸汽中慢慢地由黄色转变成青色,变成青砖了。

  如此工艺,我是听古窑里一位村民说的。但他其实也只是个转述者。很想在古窑所在村或者周围,找到一位古窑工,几次去寻访都未能如愿。村民说,没人再干这活了,窑也多年没烧了,这古窑能留下来没拆掉也算奇迹。想想也是。烧窑是门技术活,单是装窑——将瓦坯高高的垂直叠放,每一摞瓦坯之间留出隙缝,防止烧制时互相碰撞导致变形,现在就没人会整。烧窑又是门苦累活——窑内温度上千摄氏度,窑外温度也有四五十摄氏度,窑工24小时值守,不停地向窑内添柴,随时观察火候,不管夏天还是冬天,守在炉旁的窑工都只穿一条短裤,光着膀子赤着脚,现在也没人愿干。

  现代人更喜欢坐在空调房里,品品茶,喝喝咖啡。于是,古窑旁,那曾经是制作瓦坯的场地,新建起“听树茶苑”。茶苑里,饮茶很妙,饮咖亦可,中西融合,器具皆是古朴“中国风”,像是从古窑里烧制出来的。大片的落地窗玻璃将阳光尽数收纳到室内,也带来了窗外百亩荷塘的盈盈绿意。荷叶密密麻麻,小鱼在荷叶下嬉戏,偶尔还有几声蛙鸣。当然那是夏日,若到了寒冬,则可围炉煮茶,此时窗外一池枯荷,叶似伞,梗似箭,顶着干枯的莲蓬,弥漫着肃杀的寒意。室内却是炉膛炭火正旺,炉上吊壶茶香四溢。围炉而坐品品茶,聊聊古窑,也是美美的。

  或许,人们在古窑里喝茶,喝的就是古窑的意境。毕竟,千年窑火,烧出了不朽的瓦作艺术。

  如今窑火虽息,可生活在城市的人,青砖黛瓦依然是一个遥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