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雾锁渔港

翁盈昌 文/摄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5年08月01日 第 05 版 )

“岚雾今朝重,江山此地深。”清晨,推窗远眺,沈家门渔港被一层厚重的冷雾紧紧锁住。这雾,似是从沧海深处缓缓漫来,裹挟着千年未散的寒,带着咸涩的水汽,将天地晕染成一幅素淡而朦胧的水墨画。雾气贴着海面游走,在渔网间织就细密的珠帘,连桅杆上的铜铃都凝着水珠,叮咚声坠入雾霭,碎成星子般的涟漪。

晨雾似轻柔的薄纱,慢悠悠地漫卷开来,港口瞬间化作一幅朦胧的水墨长卷。登上24层高楼,极目远眺,老远的桃花岛半截探出雾层,如同害羞的巨人探出半个脑袋,披着白绸斗篷向人间张望。近处起重机像沉睡未醒的钢铁巨兽,垂落的吊钩如它半睁的惺忪睡眼;桥上的车流安静无声,像排着队行进的彩色甲虫,连水汽都沾了烟火气。天地间混沌又温柔,每缕雾都像藏着秘密的信使,踮着脚尖把港口的喧嚣轻轻揉进朦胧里,晕染出静悄悄的梦幻景致,而码头边的灯塔,正眨着温暖的眼睛,静静守护着这片晨雾中的港湾。

再登上鲁家峙大桥高处,俯瞰渔港。平日里熟悉的景象,此刻都隐在雾中,像被施了魔法的古老传说。船舶在雾霭里若隐若现,成了巨兽身旁待航的银色叶片。桅杆林立,错落有致,却失了往日的硬朗轮廓,在雾霭里影影绰绰,似是沉睡千年的巨兽,安静伏在这方水域。红旗在船头,勉强辨出一抹红,却也被雾揉得绵软,没了猎猎张扬,只剩幽幽暗红,像是岁月沉淀的残色。忽忆起“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眼前渔港被雾气吞噬的模样,倒真有几分词中苍茫意境。

潮水的气息在雾里弥漫,带着潮润的凉。往昔喧闹的渔港,此刻被雾捂了嘴,连渔船归港的引擎声、渔民的吆喝声,都似隔了层厚纱,遥遥传不真切。冷雾中的渔港,时间都慢了节拍。那些蓝色的渔船,漆色在雾里黯淡,却多了几分沧桑的诗意。它们载过的风浪、捕过的鱼虾,在这雾里,成了渔港岁月的注脚。雾缓缓游移,抚过船身,像是在与这些老伙计轻声诉说,说昨夜的梦,说海里的故事,说渔港代代传承的烟火。船舷边,被雾气洇湿的锚链泛着冷光,在甲板上投下斑驳的影,仿佛在无声地讲述着渔港的前世今生。

码头上,零星的渔民身影模糊,他们挪动的脚步轻缓,交谈声也被雾嚼碎,消散在空气里。偶有渔网的塑料绳相互摩擦,“窸窣”一声,瞬间又被雾的静谧吞噬。老渔民蹲在船舷边修补渔网,手中银针在雾中忽明忽暗,仿佛在编织着与大海的羁绊,那专注的模样,恰似在续写着渔港亘古不变的生活诗篇。另有渔民或在雾中筹备出海,或整理渔具,身影模糊却又坚定。偶有脚步声响,轻且碎,像怕惊了这雾的静谧,旋即又被雾吞掉,没了踪迹。雾中忽传来一阵悠远的渔歌,尾音被雾气浸润得愈发绵长,恍惚间仿佛看见古人驾一叶扁舟,在烟波浩渺中吟唱“烟笼寒水月笼沙”。

这冷雾锁着的渔港,是生活的容器,盛着烟火,藏着希望,哪怕雾浓,渔港的脉搏,仍在沉稳跳动,等待雾散,奔赴下一场与大海的约定。

视线移向另一边,城市被轻柔的雾霭笼罩,像蒙了层薄纱。建筑在雾气里若隐若现,高楼如沉默的巨人,塔吊似钢铁巨兽,在朦胧中勾勒轮廓。雾气缓缓流动,给繁忙的城市工地添了份静谧,新建筑与旧楼在雾里交融,似现实与虚幻交织,朦胧又神秘,尽显城市清晨独特的诗意与朦胧美。钢筋水泥的森林在雾中褪去了棱角,竟与古朴的渔港在雾气中达成了奇妙的和谐。

随着天光渐明,雾却未肯轻易散去,依旧缱绻着,把渔港抱在怀里。渔港的日子,在这冷雾里,有了别样的温柔。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雾霭,渔港便会苏醒,重现往日的生机与活力,而那冷雾中的诗意,却永远留在了时光的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