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位母亲

苗旭霞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5年05月13日 第 05 版 )

  □苗旭霞

  我想起曾经抚育我成长的三位母亲。虽然她们都很普通,但都深深影响了我,改变了我的命运。

  我的生母叫李静芝,她在世上只活了25年, 1951年农历十月初六,她就因病抛下了只有四虚岁的我和出生才三个月的妹妹,离开了人世。由于当时年纪小,对生母的印象,到现在都没有太多的记忆,只记得母亲每天回家很晚。据父亲所写的文章里说,母亲成殓和出殡时,我虽也会痛哭,但常到晚上还是哭闹着要等妈妈回来再睡。祖母陪着我一道哭,一直哄我到睡熟。确切地说,对生母,我只是通过她的照片,认识了这位面容清秀恬静的年轻女子;从亲友的片言只语中,了解她的样子,小巧玲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戴一副金丝眼镜。外公是香港海员,母亲的童年在上海度过,受过良好的教育,会讲英语。因为日寇的入侵,外公的船回不来,外婆断了生活来源,只好带着我母亲和舅舅回老家度日。为了养家,母亲在当地小学教书,当时我父亲也在那所学校任教,所以和我母亲相识相爱就成了家。母亲教语文和音乐——我成年后,父亲把母亲当年写给他的信和印的歌曲《我们是民主青年》等讲义移交给我时,我惊呆了,母女之间竟然连爱好和所教的学科也相同,也许是血脉相通吧。

  我的第二位母亲是我的乳母陈阿娥。我出生后因母亲没奶水,饿得皮包骨头。那时乳母刚出生几天的儿子不幸夭折,于是,来到人间18天的我就被抱到乳母的怀抱里,从那时起,乳母一直像对亲生女儿一般待我。当时我家生活拮据,乳母经常让我家迟付或缓付工资(用粮食代替的)。我在乳母身边一直养到18个月,断奶后才抱回家里自养。为了感谢乳母的养育,父母就让我认乳母为干娘,我称她陈家妈妈。虽然我被抱回了家,但对陈家妈妈极其依恋,直到六七岁还要逃到陈家去,年龄稍长自己也常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找各种借口赖在她家不肯回来。童年的我基本上是在陈家妈妈的呵护下,快乐地长大:小时候给我做花衣服、大年初一有糖煮蛋和压岁钱(给我到参加工作为止),结婚时还给我准备嫁妆……

  陈家妈妈是土改时入党的老党员,一直担任村里的妇女主任,带领村里的妇女勤劳致富。她对人和善,乐于助人。逢年过节,总记挂着村里的几位五保户,时不时资助他们。左邻右舍有什么事都喜欢和她说,有矛盾找她劝解,大家都亲切地叫她“阿娥姑”。陈家妈妈一生节俭、勤劳。在我的记忆里,每次去找她,她不是在田里就是在山上,连雨天也不停歇,打开她家的食罩,餐桌上都是自己种的蔬菜:烤马铃薯、冬瓜糊、咸菜汤等。即便是晚年,她也舍不得离开自己的老家,离不开土地,哪怕亲生女儿们强烈要求接她去同住。患脑溢血后,她仍然惦记着责任田里的庄稼、屋旁的竹园。等病情稍稍稳定一些能缓慢行走时,她又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提着几根丝瓜去附近的菜场卖。

  陈家妈妈是个坚强的人。她生命的最后几年,是在与病痛抗争中度过的。每当我去看她,她从没流露过悲观失望。1999年暑假学校组织教师去北京旅游,临行前我去向妈妈告别,当晚我和往常一样跟妈妈同睡一床。半夜里,我发觉妈妈用那双已不大灵活的手在轻轻地抚摸我的脚。我假装熟睡,继续依偎在妈妈身边,享受着妈妈的抚爱。想到妈妈辛劳了一辈子,可以享清福时属于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想到这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打湿了枕头。也许亲人之间真有心灵感应,7月19日,在北京旅游的最后一天早上,我从睡梦中惊醒,感觉陈家妈妈快不行了。果然,当天傍晚我急匆匆来到妈妈面前时,她已经不会说话了。我跪在妈妈病床前,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擦去她额上的汗珠,哭着喊着:“妈妈,我是旭霞,女儿从北京回来了!您说话呀!”妈妈看着我,仿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挤出一丝笑容。这是一种怎样的笑容啊,我的心都快要碎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哭喊:“我要妈妈活着!只要妈妈活着!”可是无论我怎样千呼万唤,妈妈的身体渐渐冷却,晚上7时45分,我的陈家妈妈走完了她79岁的人生之路。

  时间过得真快,如今我的陈家妈妈离开我已有26个年头了,我永远怀念她。在陈家妈妈的身上,我看到对生活的信心,更多是她节俭善良、勤劳温柔培养了我宽厚和敬业的品性。

  我的第三位母亲是我的继母任林娣,她是一个很要强很有个性的人,虽然没有文化,但她吃苦耐劳、自强不息。

  父亲收入不高却好客,人情往来开销大,让家里更加捉襟见肘,继母用她那柔弱的肩膀撑起了这个家。平时,她去生产队里挣工分,如遇上队里不出工,她就把收购来经过腐烂处理的俗称“外国棕榈”的东西,挑到小河小沟去洗成麻,然后晒干去卖掉。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在世时,我家的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父亲去世后,妈妈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我两个小妹妹当时才十一二岁,还在读小学,妈妈那年还不到五十岁。

  继母心灵手巧,节俭中充满着智慧。废旧的东西,经她手中处理一下会翻出很多新的花样,她把我父亲的旧裤翻新改一改给我穿。妈妈不但自己能做一手针线活,而且很重视孩子的女红,我还很小才八九岁的样子,她就开始教我纳袜底,再大一点纳鞋底。妈妈很会调剂,即使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我们也没饿过肚子。她用地瓜叶梗、萝卜、野菜等给家人充饥,一年四季家里都准备着各种爽口的咸菜,每到秋季还会晒制一些像地瓜干、萝卜等,以备冬季食用。那时卖掉老宅我搬到勾山住,妈妈就到老家宅基地里种蔬菜,我俩从勾山把一桶粪便抬到山头黄老家,一路上停停歇歇,还要过一道山岭,到了目的地,常常只剩下大半桶。

  后来,继母终于苦尽甘来,她逢人就夸自己福气好,四个女儿都孝顺。勤劳节俭能干的母亲培养了我的自信和自强。   

  我的三位母亲——三个平凡的女人,如今她们都已经离开了人世,但我仍然用血液和生命爱着她们。感激我的生母,给了我生命;感激我的乳母和继母,养育了我,使我知道怎样做人。今生有这三位母亲,虽然比别人多了些辛酸,但也是幸运的我很知足。在母亲节来临之际,把鲜花送给所有的母亲们,愿天下所有的母亲健康、快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