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天堂》:
在KPI之外看见命运的另一种打开方式
苗红年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5年04月18日 第 05 版 )
□苗红年
人到中年,在生活的浪潮里起起落落,经历了诸多的酸甜苦辣,读书时便多了几分对生活的洞察,连读小说都带着“复盘人生”的职业病。翻开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的《天堂》时,正值加班后腰酸背痛的深夜,台灯把书页照得泛白,恍惚间竟觉得主人公少年谢赫的漂泊,像极了我们在KPI与房贷间的挣扎——都是被生活“抵押”的人,只不过他押给商人换债务,我们押给甲方换月供。
谢赫被父亲送去抵债那段,读得我直拍大腿:这不就是中年版“被社会毒打”的前传?当爹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像极了天天给你“画饼”的领导。谢赫跟着商队走南闯北,见识到的残酷世界,比我们在客户群里遭遇的“凌晨改稿”“预算砍半”更直白——饿殍遍野的村庄、被战火摧毁的家园,没有职场黑话包装,直接把生活的骨头渣子拍在你脸上。这时候突然懂了,王小波说的“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原来在非洲大陆早有同款剧本,只不过我们的“锤”是Excel表格,他们的“锤”是殖民铁蹄。
书中最妙的是商人家的花园,表面繁花似锦,实则是权贵的私人剧场。谢赫在这儿谈了场“高危恋爱”,爱上主人家的女人,旋即被当作“破坏风水的杂草”扫地出门。这让我想起上周参加的校友聚会,西装革履的同学们在星级酒店谈“资源整合”,背后何尝不是另一种“花园潜规则”?你以为自己是座上宾,其实不过是他人社交版图里的临时NPC。张爱玲说“生活是件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放在这儿简直精准 —— 花园里的玫瑰再绚烂,有时也盖不住阳光下的阴影。
古尔纳的笔触很有意思,明明写的是刀光剑影,偏用散文诗般的调子。比如谢赫梦见野兽追咬,醒来只说“喉咙里像卡着半片晒干的棕榈叶”;看见山之绿光,也不煽情,只淡淡一句“像被神明的手指点了一下”。这种“举重若轻”的叙事,像极了中年人讲笑话 —— 表面云淡风轻,内里全是被生活揉皱的褶子。就像我们半夜蹲在阳台抽烟,跟老婆说“楼下的路灯又坏了”,其实心里想的是“今年的奖金怕是要泡汤”。
往深了想,《天堂》哪里是讲非洲往事,分明是中年人对人性复杂的觉知。人性的复杂,从不分大洲大洋,也不分西装或长袍,只是在不同的舞台上重复上演。就像我们在生活中,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见证人性的善恶。在困境中,人们展现出善良、勇敢和坚韧的一面,让我们看到人性的光辉。然而,人性中的自私、贪婪和残忍也时常暴露。比如在一些利益纷争中,有的人会为了自身利益不择手段。小说中,战争场景下,士兵为了保护家人杀害无辜平民,深刻揭示了战争对人性的扭曲。这让我思考,在极端环境下,人性究竟会走向何方?是坚守善良,还是被恶念吞噬?
我曾写过这样的诗句“中年人的沉默里只剩下微贱”,这话放在谢赫身上尤其贴切。这个少年从头到尾话不多,却把所有疼痛都咽成了心里的刺。就像我们人到中年,朋友圈越来越安静,却在深夜的家庭群里发“多喝热水”;跟客户赔笑脸时八面玲珑,转身却对孩子的作文本发愣——有些话,说出来显得矫情,咽下去又硌得慌,最后都成了保温杯里泡不开的枸杞。
合上书时,窗外已泛起鱼肚白。忽然觉得古尔纳这人挺“鸡贼”,明明写的是历史伤痛,却让每个中年人都照见自己:谢赫找不着的“天堂”,不正是我们在996里追寻的“诗和远方”?他被命运推搡着前行的无奈,不正是我们面对体检报告异常指标时的心慌?但妙就妙在,古尔纳没把故事写成苦情戏,而是像个老茶客,把苦涩泡在时光里,让你喝着喝着,竟尝出几分回甘——原来所有的漂泊与挣扎,最终都会变成你跟生活过招时的底气。
下次再加班到崩溃,不妨想想谢赫在商队里数星星的夜晚。我们未必能逃离生活的“抵押契约”,但至少可以像他那样,在看见世界的残酷后,依然记得山之绿光的温柔。这或许就是古尔纳藏在文字里的中年哲学:日子越难,越要在尘埃里种朵花,哪怕这花带刺,也是自己跟命运杠到底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