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旭霞

　　1968年12月的一天，我从舟山师范学校毕业，牢记曾当过教师的父亲在家庭会议上的“要爱学生，不误人子弟”的教导，满怀豪情地来到小干岛大山小学任教。岛上没有通电，也没有自来水，在那里，我工作了整整十年。这十年，我从青涩的教书小白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教师，并且明确了自己工作的意义，都得益于大山村党支部书记张阿利和贫管组成员汤善兴、周纪勇对我的引导和帮助。

　　书记张阿利，人们都叫他阿利队长，我想他可能曾担任过生产大队大队长吧。认识阿利队长是在第一次去大山的渡船上。那天，在嫁到小干岛的阿姨陪同下我去大山小学报到。到了渡船码头，小小的渡船上已经坐满了人，我俩也连忙上了船，阿姨指着人群中一位敦实憨厚的中年男子告诉我，他是大山的阿利队长，是当地最大的领导，然后向阿利队长介绍了我。阿利队长和善地朝我笑笑，具体说了啥，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大约就是欢迎我来大山工作之类的话。

　　过了海，阿利队长把我送到学校，担心女孩住校不安全，又把我安排到学校附近的一户老两口家寄住。因为当时已近年底，我只代了几节课，学校就放假了。

　　1969年春开学，公社中心给我校调来了一位代课女教师，因为我是师范学校毕业的，就“山中无老虎，猴子成大王”，走马上任，担任学校负责人。我们学校虽说是完小，却连我在内只有两位老师，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五六十名学生，破旧的校舍、断腿的桌椅和三复式的教学任务。正当我焦头烂额之际，阿利队长带着贫管组的周纪勇叔叔扛着木工工具赶来了，原来周叔是木匠师傅，他一边安慰我：“莫着急，莫着急！”一边麻利地干起活来，很快，桌凳都修好了，学校也顺利开学了，我舒了一口气。

　　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刚刚走上讲台的我比有的学生大不了几岁，有的学生个子比我还高。当我走进教室，学生就起哄，个别顽皮的男生，看见我，根本不称“老师”的，而是“小娘，小娘”地叫。更有甚者，三复式的教室狭而长，当我在教室的这一头上课时，另一头就有人到教室的角落里小便。我是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阿利队长得知情况后，收工后顾不上吃饭，扛着锄头就赶到学校，对个别孩子王进行教育批评，还做家长的思想工作，管好自己的孩子。他对一些群众讲，“一个年轻女孩子不但能坚持下来教书，还能把我们这样一所学校办得像模像样不容易，我们要支持她工作。”在领导和家长的重视下，上课捣乱现象不见了，学校有啥困难，大家也都能出手帮助。

　　小干是悬水小岛，岛上没菜场，喝水要到很远的山脚边去挑……不过，我出生农村，从小吃惯了苦，这些困难不算什么，最伤脑筋的，还是当时受“读书无用论”的影响，学生的入学率相当低，要动员他们上学读书不容易。

　　在工作和生活的双重困难面前，我有点畏惧，阿利队长知道后召集贫管组成员周纪勇和汤善兴来找我谈心，他们给我讲述了一个故事，据说舟山解放前夕，隐蔽在国民党内部的我党地下党员得知国民党即将溃退去台湾，需要在当地抓捕壮丁补充兵力，那位地下党员把这一情报交给大山的一个村民带来，嘱咐他交给保长，由于该村民不识字，误以为那张情报条子可当证明用，半路在遇到敌军查岗时被搜走了，情报没送到，大山村青壮年几乎都被抓走了，那天，小干岛哭声一片。这件事给了我极大的震撼，在他们的引导下，觉得自己作为小岛上文化知识的传播者，肩上的担子着实不轻。

　　他们对我坦诚相告，前些年由于岛上艰苦，老师留不住，学校办办停停，所以好多学生的年纪都拖大了，还没学到什么，他们特别希望我能安心留下来。面对流生问题，贫管组成员帮助我们翻山越岭挨家挨户上门做工作。为解决家长的实际困难，也为了不再出现新的流生，贫管组接受我的建议，允许学生带弟妹上学。

　　为了学生全面发展，学校成立了篮球队、排球队，但没有一个像样的体育教师怎么行，又是在阿利队长和贫管组的帮助沟通下，从小干盐场借来一位男青年担任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正是在这位体育老师带领下，大山小学女子排球队曾经在普陀区和舟山市的小学生女排赛中努力拼搏，均获冠军，代表舟山市参加省比赛，也取得不错的成绩（那时我已经调离了大山）。

　　为了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学校考虑要有个种植基地。跟贫管组领导一说， 他们二话不说，立马把一块离学校不远的地批划下来，并派专人指导。种植棉花需要施肥，贫管组长善兴哥亲自带我们拉着推车步行去老碶头（今临城）化肥厂买化肥，在热心村民的帮助下，我不但学会农村妇女会干的农活，还学会摇船和耕地，我们学校那几亩棉花地，也不用请人帮忙了。

　　植树节到了，阿利队长和善兴哥提前给我们送来了树苗；清明节期间，他们协助学校带领师生步行几小时（那几年交通停工），去定海的烈士陵园祭扫烈士墓，接受革命传统教育，还联系有关人员，来校对学生进行忆苦思甜教育……一桩桩，一件件，我怎能忘记！

　　都说岁月如梭，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了，张阿利、汤善兴和周纪勇先后离开了人世，但这几位基层党员对教育的重视和对我的关心引导支持都历历在目。

　　又是一年清明节，我来到大山村公墓，肃立在这几位引路人墓碑前，向他们献上鲜花，恭恭敬敬向他们三鞠躬，默默地诉说着我对他们的敬意和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