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向日葵

梅森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4年05月21日 第 04 版 )

  □梅森

  “不是你亲手点燃的,那就不能叫做火焰”。还是结伴而行去爬了山,很久未有运动的身体,在某处山体垂直处变得力不从心。其间没有叫喊埋怨,走走停停的时间里更多的则是感悟,走过一个个坳口,看到那些山茶长势荒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山泉在脚下的石缝里载着音符汩汩而动,竹笋冒出得突然。疲倦站在山顶时,只有风,树木低头的样子让一切谦卑起来。

  春天将尽的时候,我回到故乡,雪还没有融尽,南山的雪线变得清晰而耀眼,芨芨草茂盛,只有干枯的枣树还在沉默。翌日,吃过早饭,就听到对门的奶奶喊,要采摘榆钱,问母亲能不能搭把手,母亲还有些小兴奋,说是孩子回来,也没个好吃食,想着法做些。“春天宁可不吃肉,也要吃榆钱”。拿着镰刀和一截木棍出门了,在水渠闸口的地方找到一棵榆钱饱满的树,果然走近之后,抬头仰望的天空,那些榆钱一簇簇拥挤在蓝色的树枝里,绿色诱人很好吃的样子。母亲将镰刀挽在木棍上将高处的树枝一点点压低,只要揪住枝头,那便大功告成,我跟对门的奶奶便上手采摘,其实握住枝头一端用力一撸,榆钱便白花花地进入口袋,像是金钱入柜。一旁的地里还有苜蓿,姿态挺拔,迎着风摇头晃脑,用手一掐,绿意即刻从躯干折断处渗出,一股新鲜气味。然后,就有了越来越多的榆钱和新鲜苜蓿,不到一会就采摘到两袋榆钱和一袄襟苜蓿。但是对门奶奶说,其实不多,一蒸就瘪掉了。也是,要不怎么还要裹上一层面粉呢。

  回去的路上,路边长满了蒲公英和冰草,田埂有了绿色,一下变得好看起来。许多人在自家的地上为玉米进行着首次灌溉,喝完水的土地跟那些还没喝到的地真是两副差别,颜色深一块,浅一块,多么奇怪,以前跟着父母上地就没有类似的视觉差异,想必随着时间和经历,内心的视角中心在偏移,我们开始看到特别之处。

  母亲在院子里种了向日葵,我说好,随即便翻出一张她站在花簇中的照片给我看,母亲也说好,院子里有花心情好,并说道这种类型的向日葵只开花不结果,只是用来观赏,种子是她一季一季存起来的。那天我就那样看着她把一粒一粒的花种种下,覆上沙子,浇好水,接着我们就搬来板凳坐在院子开始聊天,我望着干枯的院子并想象花开的样子,到时,母亲会不会再来一张照片。

  那晚,榆钱被做成主食,熬了一锅小米粥并拌了苜蓿菜。

  目光随着夜色渐渐失去颜色,目光落在那些具体而真实的建筑上,它们都有了岁月的痕迹,变得伤心和破败,砖混的泥墙炸裂出灰白的泥坯,椽柱失去了原木的光滑,满目疮痍,屋檐上的瓦砾也有缺口,麻雀把家安在烟囱里,只是现在离冬天还很遥远。这些一一印证着记忆里它们从前尚且光鲜,我的心被狠狠震了一下。身后是父母两双期待的目光,日本作家盐野米松等合著的《树之生命木之心》有句话是这样写的:要按照树的生长方位使用,长在东西南北的树应按它们的方位使用,长在山岭上和山腰上的树可用于结构用材,长在山谷里的树可用于附件用料。他们是我终生要感恩的人,这些年我清楚认识自己,遇到很多意志坚定的人,他们从未吝啬过自己的努力,像树木朝着接受阳光的方向努力。那晚我开始伤心,终于明白她的伤心有多么嘶哑,她的无助是多么孤独,表层覆上一层泥继续接受光和热的灼烧,又要上路了。

  人类从未真正放弃过寻找本真的自我的意识,哪怕流浪,哭泣,颠覆,从头来过,即便灵魂渴望安宁,也会随着思想引导而进行的具体行动变得充实而强大起来,母亲一定会坐在院子里等待向日葵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