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银员

　　母亲走了，去了一个叫“天堂”的地方。

　　清明梨花换素妆，满山青草含珠泪。闻着泥土的清香，带着沉痛的思念，我走在一条窄窄的乡间小路上，两侧田野全是闹盈盈的金黄色油菜花。小路的尽头是一座青山，母亲的坟墓就在山腰丛绿簇拥间。

　　清风徐来，往事连连。绿茵茵的坟头周边盛开着一簇簇鲜艳花朵，这莫不是圣洁的母爱之花？恍惚间，有一朵倏然绽开在我的记忆枝头，彰显无限的美丽。

　　那年，我在外埠城市就读。时值深秋，怕我冷，母亲特地漂洋过海来给我送毛衣。我从小到大身上穿的御寒毛衣，都是母亲熬夜亲手编织的。

　　次日是星期天，我快乐地陪母亲去逛街，她难得到城里来。午间，我带她到肯德基店用餐。母亲知道我喜欢吃鸡肉，便爽快地答应。她说这是平生头一次。

　　饭毕，母亲问我花了多少。我支支吾吾地说：“没多少钱。”她“嗯”了一声，迟疑片刻又问：“你是不是经常来吃？”我说：“没有，偶然来，是朋友请客。”她努努嘴：“油腻腻的不见得有啥好吃。”我显然明白在暗示着什么，干脆爽朗回答：“妈，我不会乱花钱的。”她含笑说：“该花得花，千万别冻着、饿着。”谁知刚踏出店门，母亲掉头又往店里跑——我很纳闷。

　　寒假到了，爸爸来码头接我。“妈妈呢？”我问。“她在家忙着做肯得鸡呢。”爸爸笑呵呵地说。“肯德基？”我似懂非懂。爸爸连忙解释：“她上次去了你处不是吃了一顿肯德基嘛，回来后就说这东西挺好吃的，就琢磨着自己做，不知试了多少回，后来总算成功了。”妈妈会做肯德基？这怎么可能。爸爸扯开嗓门说：“是肯得鸡，不是肯德基，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呢，谐音不同名。”

　　踏入家门，喷香扑鼻而来。稍顷，母亲笑嘻嘻地端来一盘让我品尝。我随意抓了一块啃。咦？真的很好吃耶！鲜、嫩、香、脆。“好吃吗？”母亲看我吃得津津有味，含笑着问。我用舌尖在唇边涮了一圈后，连连回答：“好吃，好吃！”“这肯得鸡是怎样做成的？”我追根刨底地问。“呦，这个蛮复杂的，要经过6个环节，20道工序呐。”见我睁大眼睛，母亲撩了一下头发，耐心地说：“就说制作环节吧，首先挑选鸡，且将腿、翅、肉分门别类；其次在调配好的料汤中浸泡约10分钟；再次用炒糯米粉把捞起的鸡块沾燥；接着用米酒当水蒸至7分左右熟；而后遂个在配制成的湿面粉中蘸；最后得用菜籽油及松毛柴小火慢炸，待到有点儿发黄就捞起来。”听罢，我云里雾里地仿佛看到了母亲含辛茹苦的佝偻身影和那颗金子般的心。于时，我眼窝一热嗫嚅地说：“这多复杂呀，以后您别做了。”“瞎说啥么，鸡是自养的、酒是自酿的、柴是自砍的，这点辛苦算得啥。”母亲不假思索地说。

　　过完假，母亲又特地为我做了一只鸡量的肯得鸡，嘱咐带上。妈妈做的肯得鸡，味道别样好！它像无价的珍珠珍藏在我的心中。

　　光阴荏苒，自从我离开家乡参军守卫北疆，续后又在城里忙于工作、结婚安家等，亦不常回老家了。一晃，眼前的爸妈已经是头发花白、皱纹堆垒的年迈老人。这天，见到我们兴奋得像孩子，母亲抱起孙子就一个接一个在小睑上“啵”……

　　次日，我早起，见爸爸佝着背独自在院子里喂鸡，便问：“妈妈呢？”“她一早去深山岙里头买鸡了，说给你们做肯得鸡吃。”爸爸说。“家里不是有鸡么，干吗还跑老远去买呀？我接着问。“那里有放养山鸡，肉特好吃。”爸爸解释说。

　　太阳升高了，我焦急赶往村口等候。好久，才见母亲右手提着一只鸡，左手紧握一根柴棍，一拐一拐地走来。

　　“妈——”我急忙上前扶持，她却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刚在抄山路时，不小心摔到溪沟里了，幸亏鸡没逃掉。”我心头一震，眼窝湿了。

　　吃好午饭，母亲撂下饭碗又忙开了。这时，我悄然发现母亲额上的汗珠直往下淌，立马上前劝阻。可她却一把将我推开，故意绷着脸说：“碍手碍脚的，还不快带小囡去逛街。”

　　不料下午4时许，爸爸托人突然带来话，说母亲的左小腿骨折，是上午走山道摔倒所致。我和妻子大吃一惊……

　　后来，妈妈静静地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一条腿用石膏固定着。见我们来到，她二话没说就催着我们赶紧回家，趁热地去吃肯得鸡。霎时，我眼泪夺眶而出，情不自禁“扑通”跪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