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琦瑶

　　枝头的蝉声弱了，绿叶饱满得快要飞涨，空气中多了一丝悠远的期待。秋天，是启航的季节。教师节，是航程中一处温暖而明亮的风景。

　　记得，小学四年级开学不久，一天中午，我去交作业，发现全校所有的老师都集中在那个唯一的大办公室里，兴奋地讨论着。高个子的王老师一边说话，一边扬起了手，不小心把身后橱柜上方的粉笔盒都碰到了地上。我细心一听，原来他们的话题是第一个教师节。看着老师们发亮的眼神、漫上红晕的脸颊，我也受到了感染，从办公室一溜烟地跑出来，找上最要好的同班同学小娜，商量着给班主任虞老师送节日礼物。

　　当时，农村的孩子基本没有什么零花钱，即使攒上了一毛几分的，感觉也买不到合适的。我们俩正绞尽脑汁想着，突然看到桌子上刚刚用过的毛笔和墨水瓶，顿时有了主意，打算给虞老师写副对联。但是写什么呢，又想了好久，最后在妈妈的帮助下才确定为“园丁精心培育，花儿竞相绽放”。两人各写一联，周六一大早给虞老师送去。虞老师家当时正在造房子，暂时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她收到后，非常高兴，当场就把红艳艳的对联贴到了白墙上。

　　我更爱往虞老师的宿舍跑了，进进出出总要往墙上张望一下，看看对联还在不在。对联一直都在，还被保护得很好。我学习的劲头也更足了，每逢与虞老师对望，总觉得她炯炯有神的眼睛背后，有很多我说不出但心里很清楚的东西。

　　小学毕业时，我一个人又偷偷地去了一趟老师宿舍，虞老师早已搬到新家了。对联还在墙上，已经褪色，字迹是那么稚拙，特别是我写的那一联，好像还有些歪扭。但我还是忍不住笑了，这一笑也温暖了自己好多年。

　　十多年以后，我也成了一名人民教师。1997年9月，我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教师节。9日下午，镇政府为我们开了教师节庆祝大会。会后，我和一起分配的同事，在路上一人买了一个很大的布娃娃，抱着回学校。镇上的几位居民，在我们身后说：“这是中学的新老师啊，竟然还玩布娃娃，那要怎么对付那帮毛头小子啊?”我们听了哈哈大笑，自以为对付那帮顽猴般的学生，我们可是有办法，也不会心软的。

　　第二天早自修时，我带领学生大声朗读课文，视线余光中，看到有人背过身子，低着头，正在课桌上搞着什么。我走过去，他马上拿起课本，起劲地读起来。一遍读完，教室里突然静下来，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非常刺耳。又是他！爱捣蛋的他！我疾步过去，一把把他手里一个小塑料袋子拽了出来，揉成一团，扔进墙角的垃圾桶。他红了红脸，又赶紧拿起课本，盖在桌上。

　　广播操铃声响了，班上学生快速排好队伍，走出教室，到操场上去。队伍走到最后，有人往我手里塞了一件东西，马上跑开了。是他。我低头一看，那是一张卡片，印刷的，有精美的图案，但他自己在上面又画了束花，旁边写着：“徐老师，节日快乐。”原来，他刚才是想把卡片放进外包装的小塑料袋子里，不小心闹出了声音。

　　抬头看过去，他已淹没在操场上的人群中。孩子们在那里像潮水般涌来涌去，整个操场热情奔放，我内心的波涛也阵阵翻腾。再次细看卡片，发现他写的“徐”字的右半边那个竖钩，竖得太长，快把上面的“人”顶起来了。我想笑，却无法简单地笑，想起了多年前那幅拙劣的对联，和当时的自己，还有虞老师那热切的眼神。

　　此后，我把同样的眼神传递给他，他起初不敢接，总是低着眼，红着脸，但上课听得认真了，作业做得端正了。校运会前，他自告奋勇地报名参加3000米长跑，并且每天早早来校练习。他跑步的时候，我就在操场一角默默地陪着他。运动会上，他一举夺得亚军，跳下领奖台，就笑着朝我跑过来，一如我当年的样子。

　　如今，我已离开讲坛多年，但逢年过节，总能收到许多学生真诚的问候。去年教师节，小霞同学在微信里发给我一个视频。点开来一看，视频中的她正在音乐声中专注地写着一幅字，随着笔起笔落，几行俊逸的毛笔字渐渐展现在我的眼前：“徐姐姐，教师节快乐！这个日子，最不能忘记的是你，亦师亦友，如母如姊。”

　　那一刻，我恍惚了。我提笔的样子，他提笔的样子，小霞提笔的样子，都在眼前飘荡，然后渐渐重叠起来，变成秋光里蓝天下的一幅画。

　　时光仿佛从未走远。秋天，愈发醇厚而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