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一瓣

灯塔

孙翰钦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5年10月13日 第 02 版 )

不知几次走在靠海的马路,不知几次望向一旁无边无际的大海,不知几次总有一个眼神在近海上一眨一眨……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时的我爱在夜晚远眺近海处那个时明时暗的红点,用无知的心去感受它的神秘;记不清是什么人在我的耳边告诉我那叫做灯塔,是为了给夜间航行的船只引领方向用的;记不清为什么原因我对灯塔有种深深的依恋,看见它心中就会有股莫名的暖流。

小时候姥姥常爱搂着我的肩、手指着从灯塔上发出的一闪一闪的红光吓唬我说,那是老天爷的眼。每个晚上老天爷会用它察看世上有哪些不听话的孩子。如果他们知错不改老天爷就会来惩罚他们。如若还是顽抗到底,老天爷就会把他们从爸爸妈妈身边带走。

那时的我似懂非懂、将信将疑,远视着那一跳一跳的红光,像极了童话书上妖魔鬼怪生气时圆睁的怒目。在黑漆漆的夜幕笼罩和海浪阵阵的咆哮声中,我胆怯过、我妥协过、我恐惧过。灯塔以它的巍然、以它的严肃、以它的正直让我不得不屈服。

长大了,离开了亲人、离开了家、离开了故乡、离开了那片生我养我的大海,刚开始却总是那么地想家、那么地念亲。就算白天的光明能驱走心中的孤独与畏惧,可夜晚总是会如期地降临。我总是企盼着周末的到来,总是求愿一天一天能在我旁无杂念、术业专攻下过得像湍急的流水,因为我知道自己从前是个不太好学又不太勤快的孩子——“悔”字当头的复杂味道只有自己品尝。

还好,学校也在一个海边的城市,从码头那也能望到灯塔。每到思念的洪水又开始泛滥成灾时,我总会在放晚学以后,迅速地跑出校门,沿着街道,一口气跑到渡口。看着眼前的一拨一拨从渡船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黑压压的人潮;望着不宽的江面对岸的排排房屋,只是我根本无法一跃而过,失落的心更加沮丧,轻微的泪水几度欲泛出眼眶,停滞、徘徊——尽管落潮流的海水深沉的颜色唱着同样深沉的歌安抚着我,但最后我还是得赶在晚自修的铃响之前赶回学校。

我爱过灯塔下漫漫无边的大海,超越了地平线的标横、超越了天际的纬度、超越了时空的界限,但那已经是过去的历史。我只记得,大海以她波浪式的笑容颠覆过我的认知、改写过我的理想、曾让我为之倾倒。

多年之后,参加了工作,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意安排还是机缘真的那么巧合,我成为了一名守塔人,每天都能前不见后见地瞧着灯塔。朝夕间灯塔的靓影无时无刻地在眼前和脑中闪现,就和曾经的大海一样。现在的我暇时总爱立于办公室的玻璃窗前,举着茶杯,直视着眼前的大海,呷几口茶,品味人生。

我爱大海中一枝独秀的灯塔,她有大海的妩媚,她有大海的可爱,她有大海的果断,她有大海的深邃,她有大海的历练……大海有的,几乎她都有;她有的,很多大海也有,非要是找出她比大海所不具备的,或许只有她没有大海的声音,她没有大海的歌调,她没有大海的音律。但有些东西她有的,大海却没有,或者说难以企及,比如她的坚强,她的独立,她的成熟,她的睿智,似乎我爱大海中的灯塔胜过大海本身。我要撕毁自己曾经立下的以大海为最爱的誓言,再也不会有下一个知遇。从此以后我的心灵港湾上就会一直只竖立着那盏灯塔——灯头转着圈,给大海套上圆形的有色大紧箍,水光潋滟,再也逃不出去,永远。此刻我也就成了大海,除非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经过生死轮回,及至西天雷音寺里如来佛祖的座下修成正果——那时灯塔也就功德圆满了。

是灯塔在我漂浮于海时救了我,终于让我有了一寸可以抓手的地方。我紧抱着灯塔环视四周无边的海水,双手不禁抓得更紧,我知道我再也离不开她,至少我的心是这样。

灯塔,遥遥在目,可能只是一个传说,但肯定是一个以后我在大海中永恒的主题,无可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