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

故乡那口甘甜的井

周国成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5年08月22日 第 05 版 )

前些日子,我又回到了老家普陀六横那个叫小教场的村庄,又经过了老家村口大路底下的那一口被保护完好的水井。这口水井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井水甘甜清冽,清醇隽永。

每次回老家,经过那里的时候,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到水井边观望,这次回老家,我又走了过去。

童年时期,我的很多快乐都是围绕着这水井发生。当我和玩伴们在操场上翻跟斗、滚铁环、打弹子、摔三角,甚至热热闹闹打上一架后,满身汗水,口中饥渴,就会飞一样跑到井边,掬一捧井水咕咕入喉畅饮,那酣畅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深;当台风过后,水库放闸后,水库中的鱼随着库水奔流而下,我们水井边的沟渠捞它们上来后的那种欣喜还犹在昨天;夏天的晚上,小伙伴们经常会在水井边的草丛中去捕捉萤火虫,我们捧着它们像捧着星星一般的狂喜仿佛还在眼前。

童年时,我住在村中的九架屋,那一座已历经岁月的大型的四合院内,这九架屋,是六横唯一的一幢住人的四合院大屋,始建于乾隆十六年。夏天的夜晚,我们大大小小住在四合院的人,都会坐在大仓门里面,迎着习习凉风,听着老人讲杨家将的故事,老人讲得舌干口燥的时候,我会到天井的水缸里舀一勺从水井中挑来的水递给老人,老人喝了,瞬间精神焕发。童年时做的青饼、年糕、粉丝、高粱饼等食品,用了这口水井的水后就会觉得特别香甜。

少年时光,我的笑颜经常映照在这水井中,父母哥姐们忙家中的农活,我每天放学后的一件事就是担着水桶到井边挑水,满足家里一天的用水之需。来到井边,我把水桶放入井中,然后把系着水桶的绳子一甩,这时清澈波动的粼粼水波中映出了自己歪歪扭扭的脸孔,煞是可笑。有时候,因担水的人多,水洒了一地,等待的时候,那些洒在水井边的水汩汩流淌,流过我赤足时似在挠我的脚底,感觉清凉又滑爽。遇到天旱,井见底,这时的水是混浊的,因为大家都爬到了井底,用勺子一勺一勺地舀,免不了带起井底的泥沙。轮到我下去时,混浊的水中出现的是我模糊的脸孔,就如少年心中懵懂的世界。那时候,我仿佛初生牛犊不怕虎,经常穿越荆棘、爬坡过坎,登临附近的大教场村上面的山顶,和小伙伴们玩打仗的游戏。在那里我们看到了东海游击总队和敌人战斗时一条条挖下的壕沟,还钻进了冷飕飕的坑道内,体会了一把游击战士的感受,当我们回到村里的时候,总会到水井边去畅饮那胜利水。有时候,顽劣的我们想爬上位于隔壁横皮塘村的双顶山,途经去横皮塘的岭墩,看到被日军侵占时放火烧毁的一座凉亭的遗址时,年少的我们心里会燃起愤怒的火苗,喝着井水长大的我们,顿时力量倍增,增添了攀登高峰的信心。

青年时代,在这水井边我更多的是用她的清水冲刷我的身体、荡涤我的心灵、放飞我的梦想。学习之余,帮家里干一些农活后,满身泥浆、满头汗珠的我,这时候就会跑到井边,拿着脸盆,舀着大把的水,任那清凉的水流遍我的全身,让那股凉爽的感觉散布在我的四肢百骸里,舒畅无比。那时候有一个风俗,就是请水井姑娘帮我们预测未来的事情,大家都说很灵,我也试了一次。一般到正月十四的时候,傍晚大人们在水井边烧几炷香,告诉水井姑娘有人要请她了,然后我姐姐和堂姐一人一边拿着一个笤箕的两边,让笤箕带朵红花,下面绑根银针,这样便把水井姑娘请到了家里。请到家里后,两人还是拿着那笤箕,保持不动,因水井姑娘不会说话,下面绑的银针就作为笔,再在桌子上的米筛里撒一些米粉,作为纸,供水井姑娘书写。一切准备就绪,大家就依次发问,问婚姻,问就学,问工作,我也问了水井姑娘一个问题,那就是我能不能跳出农门。我问了以后,水井姑娘没有动,我又问了一遍,等了一会,那只作笔的针开始慢慢动了起来,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个字,大家辨认了一下,说好像是“会”,我说我问的是能不能,她怎么写会呢?两个姐姐哈哈大笑,说可能水井姑娘觉得“会”字笔画少,更容易写,那“会”字不是一样说你能跳出农门嘛。

故乡那口井水的味道,春天是清甜的,夏天是清凉的,秋天是清醇的,冬天是清冽的,她如母亲的乳汁滋养了我,我喝着她的水在玩乐中长大,我吃着用她的水淘的米煮成的饭,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中,我带着她的灵气书写着人间的真善美爱。

故乡那一口古老的水井,就口甘甜的水,就是我那长长的思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