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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苦难的童年
蒋土根 陈国伦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5年06月03日 第 05 版 )
□蒋土根(90岁)/口述 陈国伦(89岁)/整理
我小时候也算上过学,因为8岁时读过两课书,第一课是“来来来,来上学”;第二课是“去去去,去游戏,大家去游戏”。正当我憧憬美好校园生活时,大祸从天而降,父亲撇下我和81岁的奶奶、两岁弟弟、母亲,永别了,把原本破败的家庭推向了深渊。为了活命,8岁的我放下书包历经了三年卖虾三年牧童的挣钱养家苦难史。
距我家5公里外的木岙埠头渔民从事张网作业,我利用姐姐出嫁在那里的条件,从事贩卖张网虾。我每天傍晚到姐姐家宿夜,次日凌晨用竹篮挑着虾到大丰出卖,往返不仅路程长,且要翻越陡峭的野岭墩,其中艰辛不言而喻,更为苦恼的是上街摆摊还要被撵。当年的大丰有街无市场,农副产品交易挤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两旁,由于街道短,摊位多,摆摊人欺负弱小,不让我占位。无奈之下,我只得挑着虾担串门走巷,“卖张网虾喽!卖张网虾喽”地高声吆喝。由于力气小,挑得不多,赚得自然也少,上磨肩胛下磨脚底奔波一天才赚一公斤大米(那时用“储备票”,贬值如同眨眼,无信用,人们大多用粮食折价交易)。
三年的卖虾生涯里,有一件事让我刻骨铭心。一个秋日下午,我挑着两只盛虾的空篮在木岙大塘上行走时,背后一只篮被大风吹刮到海塘外了,海塘高度是我身高的三四倍,时值涨潮,海浪汹涌,幸好篮子离塘身不远,焦急中的我利用海塘迎水面的石缝空间手足并用往下爬,临近水面时,一手攀住石缝,一手用扁担齿钩上篮甩后艰难地攀爬上岸。80余年后想起此惊险一幕仍心有余悸——如遇闪失,小命就被大海吞噬了。
旧时民谚云:“天下有三苦,看牛、打铁、磨豆腐。”我卖了三年张网虾后又尝“天下第一苦”——十一岁起当了三年“看牛囝”。
何谓“看牛囝”?旧时耕牛是农民的好帮手,农村里有10亩以上水田的人家大都养有耕牛,供自家土地翻耕外还为周边农民代耕,按代耕田亩面积收取“牛耕谷”,家中劳力少的养牛户就雇佣廉价的牧童。牧童的年薪仅150公斤稻谷,干此行的清一色是贫困潦倒的学龄期男性儿童,也是他们的谋生之道,身价卑微,乡间有“讨饭(乞丐)隔壁看牛囝”之说。
我11岁那年,经人介绍到山潭西岙叶姓人家去当牧童,主人见我个子小不大中意,陪我去的母亲以央求的口吻说:“老板你试试看吧,我家小囝会吃苦的,若不满意随时可以回头(辞退)的。”一面教我听老板的话好好干,主人才答应下来。
当牧童的上工似同卖身,一年365天无假日,包括挑水、倒粪桶、烧火、扫地、抱小孩……可谓无活不干,而农闲时的“本职工作”放牧还算是最逍遥的时光,但精明的主人会限定时间,派好活儿。因此我想:看牛囝也好,牧童也罢,都名不副实,准确的称谓应是“童佣”。
虽说牧童干的都是苦活累活,其中耕田还是苦中之首的农活,弓背爬行、烈日暴晒、双腿被蚂蟥叮得鲜血直流,毛骨悚然。记得我当牧童第一年的生日那天,慈母去看我时,见到我从田间上来的那副模样,母子抱头痛哭。
我14岁那年,五星红旗插上了家乡金塘岛,党把我从火坑中拯救了出来,把我家列为特困户发给救济金、救济粮、分到了土地,更使我高兴的是村里办起了农民识字夜校,我如饥似渴地在夜校里学习,摘掉了文盲帽子,实现了我梦寐以求的愿望。有了文化以后,我似虎添翼,感恩图报,浑身是劲,日以继夜不计报酬地为人民服务。在党的培养下,20岁当上生产队长,21岁入党后担任大队长、支部书记,获得许多殊荣,最珍贵的还数璀璨的“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和74岁获得的舟山市委颁发的联系和服务群众工作优秀党员荣誉证书。
如今我四世同堂。盛享天伦之乐,抚今追昔,天壤之别,我趁神志尚清,在下辈协助下把早年的苦难,晚年的幸福写成回忆录,作为传家之宝让下代了解曾经的过往,更加珍视身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