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五月槐花香

黄海莹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5年05月08日 第 05 版 )

  □黄海莹 文/摄

  办公室就在鱼山岛的山脚下,背依着山,山连着海。抬头就能望见对面的山,树木苍郁,时有海上云雾飘过,似一幅画。午饭后,我和同事沿着山腰小路散步。山下已夷为平地,安装有大型储罐高架管廊。山上丛林密布,樟树黑松居多。我发现一棵树,暗褐色枝条因着山势,向外倾斜,叶子墨绿,成椭圆形,相对而生,像极了北方家乡的槐树叶,细看似乎又不像。我拿捏不定,采下一条枝叶,问负责绿化的本地师傅,师傅说南方槐树很少的,这是叫做胡枝子的灌木。我心中不由一阵叹息,在南方怕是难以见到槐树了,更不用说摘槐花了。

  古语道,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春天,是万物萌发的季节。春风吹过,春雨润过,北方平原上,花红柳绿,地里的荠菜、苦菜、蚂蚱菜就破土而出,吸引人们踏青采摘。南方的雨水充足,二月已是草长莺飞,每到野外郊游,我总是格外留意这些记忆中的野菜,却常常一样都找寻不到。江浙一带人在清明时节吃青团,是艾草作原料,煮烂挤汁,揉进糯米粉内搓成团子。同事带过来过,我吃了几次没什么感觉。有些事和物,或许需要时间的打磨,才会慢慢品出其中的真滋味吧。野菜寻不到,这槐树又不是,摘槐花也就没指望了。但不吃点野花野菜,总觉得春天的味道不够。

  小时候背古诗“槐绿低窗暗,榴红照眼明”“呼童采槐花,落英满空庭”,可见古人对槐树的喜爱,我对槐树自然也是多一份眷恋与偏爱的。

  槐树因高大挺拔绿荫浓密常被作为行道树,又相比柳树梧桐树,木质坚硬,细腻密实,是做桌子椅子等家具的材料,深受农人待见。尤其是家里儿子多的,盖房子娶媳妇,槐树木,就会变成新屋的房梁檩条,新房的橱子柜子。北方俗语有“门前一棵槐,财源滚滚来”的说法。

  要说村里最大的槐树,当属村口的老槐树了,守望着一村人,已有近百年历史了,树身依然耸立挺拔,苍劲古朴,粗得要几个人合抱才成,树皮都开了裂,摸上去粗糙磨手,树冠像一把撑开的大伞,耸入云端。老槐树年年萌发新芽,枝繁叶茂。暮春初夏之际,槐花更是恣意盛开,满树的雪白,蚕豆状的花朵密密匝匝,一串一串,嘟嘟噜噜,重叠悬垂,随风摇曳,叶绿花白,清新悦目,一阵风过,幽香入鼻,淡雅芬芳。邻居们劳作之余都会在槐树底下歇息,慈祥的大娘坐在板凳上做针线,憨厚的大爷坐在树下大石头上,掏出烟袋,卷上一袋土烟,边抽边唠家常。我们小孩子就围着大槐树,跳绳,玩沙包,藏猫猫,打闹疯跑。夏夜,往往月上中天,也不肯回屋。那时,乡村的夜晚,静谧温馨。

  拣个天晴的日子,邻居大姐姐会招呼去坡地撸槐花了。坡地就是离村子比较远的田地,每个村外坡地都会有一片野槐树林。放下手里的书,挎上篮子,到大槐树下会合出发。我最羡慕家里有镰刀锄头等各种农具的同学,看着就是干活的真把式。三三五五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一群人,说说笑笑跑跑跳跳奔向村外田野,颇有大干一场的气势。那个时代物质匮乏,二三四月的北方青黄不接,槐花可顶不少口粮。远远地看见公路两旁,槐树一排排,高高挺立,满满一树雪白,就像披着白纱的新娘,早有灵活如猴的调皮男生,爬上树头,得意地坐在树杈上,还有的黑瘦小子攀着树枝打提溜,惊飞花间蜜蜂,我们小女孩就找到地头田埂边的低矮槐树,用手把树枝拉到跟前,把槐花捋到竹篓,槐树枝上有刺,一不留意会划破手指,留下深一道浅一道的口子。身强力壮的大哥哥先是仰着头,围着树,转来转去,不停地端详寻找,看哪棵树枝条多,哪根枝条上槐花多,看准了,用镰刀揽住枝条,找准位置,连续猛砍几刀,高处大条的树枝,从中折断,哗啦一声掉落地上,一群人围过来,都在枝条间摘花,槐花花朵是一串一串的,每一枝上都能撸下十串八串,每人都会满载而归。槐树生命力顽强,保留住主要枝干,明年还会长出新枝。

  妈妈下班回家,会将槐花去梗,洗净沥水,撒上玉米面,加盐搅拌均匀,上锅蒸了吃,香香糯糯,或者打上鸡蛋,煎槐花鸡蛋饼,黄澄澄的饼,泛着油光,令人垂涎欲滴。再有剩余的槐花,就改善生活,包包子吃。烧一锅开水,槐花焯水,剁细,发面,醒面,擀皮,调馅,馅料放面皮中央,收拢,拾褶,封口,上锅,大火蒸三十分钟,香喷喷的包子就出锅啦。妈妈的口头语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家人像过年一样忙活,清淡的日子里,家里也荡着温香。

  真想眼前的胡枝子会长成高大挺拔的槐树,开出满冠繁花,如云似雪,恰似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