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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的故乡情
韦泱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5年03月13日 第 07 版 )
□韦泱
何为先生走了十多年了,常常想起他与他的散文。在他生前,记不清多少次踏入他在陕西南路一条弄堂内的老房子。进门是一间大客厅,连着朝南的小花园。我们就在靠窗的小桌旁坐下,品茗聊天,漫无边际。当然,谈的大多是文学。那时虽读过他笔下的故乡,却一晃而过,没多留意。直到近年,我经常往返舟山旅居,才知道何为的童年曾在那里生活过。回读他的作品,发现字里行间,都留下对故乡的一片情愫。
何为的母亲是舟山沈家门人,她嫁到舟山定海,生了五个子女,何为是长子,后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父母为生活计,长年在外谋生,无暇顾及子女。何为从小与祖母一起生活。因祖父何瑞堂在上海开设鸿宝斋石印局,祖母就移居上海,把四岁多的何为带在身边。稍大些,何为随父亲何兆裕去其工作之地宜昌、汉口,并在汉口读完小学。十三岁随父母回到上海,读完光华附中,考入圣约翰大学。后成为《文汇报》《联合晚报》记者,上海清华影片公司特约编辑等。新中国成立后任上海电影制片厂编辑。1959年调福建电影制片厂工作,任编辑组副组长,省作协专业作家、副主席、名誉主席。退休后回上海定居。
何为以散文名世,写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以简约平淡见长,尤其融入一些故事元素,如人物的曲折经历,情节的跌宕起伏,而引人共鸣,独树一帜。如《第二次考试》《临江楼记》等。然而,故乡情结一直是他写作的底色,他的记性特好,不少文章中,写到了他的童年,他的故乡。1960年7月,离开故乡三十多年后,他第一次返回浙江舟山定海,感慨万千,写下《我的祖母》:“我幼小的时候,父母亲离乡背井去谋生,留下我在祖母的身边,祖母是我的保护神。她给我讲天上神仙的故事,讲孟姜女寻夫的人间故事。祖母不识字,不过我总觉得她像是一本无字的书,书上写满悲欢离合令人神往的民间传说。我一知半解,却是我最早接触到的文学作品。”他写故乡定海:“老家横塘弄直通一座古桥。定海城中的状元桥,历来称为定海第一桥,唯独定海是先有状元桥,后出状元。桥并不长,拱形的桥身高高隆起,依据地形,东边十九级石阶,西边二十一级,用巨石构筑而成。”他写童年老屋:“我一眼瞥见熟悉的月洞门。童话般的月洞门之间,天井里显得空旷开阔。花墙边上并列着几个大水缸,家乡俗称七石缸,用以承接檐下的雨水。我与小伙伴绕着缸边捉迷藏,骑木马,摆弄小乌龟,那是我嬉戏奔跑的地方。”关于家乡的话题,他先后还写过《小城大街》,写的是定海横塘弄老街上的一家旅馆经理,《登山记》写的是在普陀山登佛顶山之巅白华顶的感受,还有《照片上的童年》《普陀山三日记》等。
在何为眼中,那唯一的一次回乡,看到的状元桥,巨大的石阶改建后已不复存在。老屋的“院子和厅堂,都堆满了层叠的货包,原来多年以前,老家旧宅早已改成了百货店的商品堆栈”。他由此感叹道:“也许我最好是不要还乡,不要重返家园,不要寻求那逝去的旧梦。我不知道是有所得抑或是有所失。一切都已过去,一切都已变样。”
那么,60多年后的今天,我来到定海,想来看看何为先生的故乡和老屋,变化可称天翻地覆。这里,已是一片高楼林立的商厦了。所幸在定海老街一隅,还竖有一块石碑老弄牌,上刻“横塘弄”三字。
何为先生从福建退休后回到上海,他把上海看作第二个故乡。他的文学写作是从这里开始的,1937年第一篇散文《路》,刊登在《中学生》上,那年他只有十五岁。第二年参加上海各界民众组成的慰问团,秘密前往晥南慰问新四军,将见到美国作家史沫特莱等见闻,回沪后写成散文编为《青弋江》,由万叶书店出版。他晚年在上海的旧屋里,写下更多的散文,出版了散文集《老屋梦回》《近景与远景》《纸上烟云》《何为散文长廊》等。后来闲聊时,得知他最感苦恼的是眼睛患黄斑变性,且日趋严重,有想写文章的冲动,却苦于无法执笔为文。一次,他说想把后花园重新翻修一下,在玉兰树旁再种植一些新的树苗,多看看绿色吧。我找了在园林局工作的表哥,总算了却了他的这个心愿。还有一次,走进他家,没有了往日的西洋音乐旋律,家中一片静寂,何老说,小音箱坏脱了,有啥办法口伐?一台音箱,对于一个视力很差、主要靠音乐相伴的独居老人,是何等重要。我立即找到好友调音师阿关兄,来到何家查看机子,三下两下便手到病除。听着美妙音乐重新袅绕屋宇,何老露出欣喜的笑容,说这些年除了音乐,还勉力给夜报写专栏文章,结集成“夜光杯文丛”中的《纸上烟云》,说着就取出书来,艰难地为我签名相赠。这是他的最后一本专著,也是他晚年的精神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