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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横岛与角抵戏“东海黄公”
乐佳泉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5年01月23日 第 05 版 )
□乐佳泉
有人说:角抵戏“东海黄公”是中华戏剧之源。这个发生在现今六横岛古时“黄公山”的故事,曾经家喻户晓。
黄公冀厌白虎得岛名为“黄公山”
六横岛具有久远的住人历史。据悬山岛出土的铜锛等文物证实,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岛上就已有人类活动,而悬山岛历来是六横岛的附属岛屿,去悬山岛必经过六横岛。
六横岛最早叫“黄公山”,由黄公冀厌白虎的传说而得名。据传当时岛上曾有白虎出没,贻害百姓。这一传说最早见于东汉张衡的《西京赋》,其曰:“东海黄公,赤刀粤祝,冀厌白虎,卒不能救。挟邪作蛊,于是不售。”张衡的记载虽然简略,却清楚地道出了“在东海某地,有个叫黄公的人,拿刀去捕杀老虎,却反而被虎所杀”。还说明了被杀的原因,是因为“挟邪作蛊”,才导致杀虎失败。
而晋·葛洪《西京杂记》卷三,则对这一事件有着更为详尽的记载:“有东海黄公,少时为术,能制御蛇虎。佩赤金刀,以绛缯束发,立兴云雾,坐成山河。及衰老气力羸惫,饮酒过度,不能复行其术。秦末有白虎见于东海,黄公乃以赤刀往厌之,术既不行,乃为虎所杀。”比之张衡的记载,葛洪的记载就要详尽得多。在东海郡有个叫黄公的人,年轻时就练成了法术,能制蛇御虎;还对其穿着和法术行为作了极为生动的描述:“佩赤金刀,以绛缯束发,立兴云雾,坐成山河。”同时还对东海黄公冀厌白虎,为虎所杀的原因作了更为详细的说明,是因为“气力羸惫,饮酒过度,不能复行其术”所致。并对东海黄公冀厌白虎的时间、地点都有了极为清楚的交代:时间是秦朝末年,地点是在东海郡。当然,在明末冯梦龙纂辑的《醒世恒言·大树坡义虎送亲》中,我们也能找到黄公杀虎的痕迹:“当初黄公有道术,能以赤刀制虎,尚且终为虎害。”
当时的西京应该就是现在的西安一带,与“东海”相隔千山万水,由于交通不便、信息闭塞,“黄公冀厌白虎”的事应该过了很久才被传到西京,而能被文字记载下来,那肯定是非常奇特的了。而《西京赋》是东汉文学家、科学家张衡所作,主要描述了当时长安的繁华景象及文化发展。《西京杂记》则是一部描写西汉的杂史,该书既有历史也有西汉的许多趣闻轶事。从这些史书的点滴中,我们不难发现,尽管一个在繁华的西京,一个在偏僻的“东海”,但因为冀厌白虎的故事使黄公名声在外,由此这个岛被称为“黄公山”就不足为怪了。
当然,有人可能会提出疑问:黄公只是来冀厌白虎,并没有记载其在这里生活和居住啊?有这种疑问也在所难免,不过,穿越时空,我们的脑海里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画面:秦末时期,许多山峦、岛屿还是人迹罕至,也没有名称,几户居民为躲避战乱来到岛上,自给自足;忽然某一天,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出现在岛上,不时地伤人,人们惊呼四散,此事被法术高超的黄公知道后,即来岛上杀虎。但当时的黄公已年老体弱,再加上饮酒过度,法术的功力已经失去了一大半;面对扑腾上来的老虎,他还是自负地念咒施法,挥刀与老虎搏杀,最终反而被老虎害死。尽管冀厌白虎失败,但黄公来到岛上肯定居住生活过一段时间,也进行了精心的准备,不可能一踏上岛就跟老虎搏斗。还有一个原因是黄公在当时是一名懂法术的名人,其来岛上冀厌白虎也是一种义举,所以为了纪念他,将此岛称为“黄公山”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当然,这“黄公”也可能是尊称,具体名和字叫什么,都没有记载,也无法考证。
至于为什么将岛称为山,是因为旧称岛为海中之山,故云。
角抵戏演绎了“东海黄公”的故事
中国的戏剧最早是由原始歌舞演变而来,一些原始氏族的男女老少,在祭祀或庆典的时候,用歌舞表现日常的采集果实、渔猎驯养、农耕编织、男欢女爱等。到春秋(公元前770—前476)时期,又出现了“优”,“优”是以歌舞、作乐、杂耍等形式服侍于帝王。
而对于戏剧的定义是:由演员扮演角色在舞台上当众表演故事的一种综合艺术。它包含语言、动作、舞蹈、音乐、木偶等形式,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必须达到叙事的目的,通俗一点说,就是必须要有故事。而角抵戏“东海黄公”似乎已达到了这个要求。
角抵戏是汉代兴起的一种表演形式。角抵原是两个人用角力的形式进行表演,以强弱定胜负,就像现在的摔跤和柔道,但因为其表演者会穿上特制的衣服,角抵时还伴随着夸张的肢体动作,具有一定的观赏性和娱乐性。随着角抵艺术的深入,角抵艺人为了吸引观众,开始将日常的生活故事加入到角抵之中,这样就渐渐地形成了角抵戏。当时的“角抵戏”规模盛况空前,据《汉书·武帝纪》记载:“(元封)三年春,作角抵戏,三百里内皆观。”元封六年夏,“京师民观角抵于上林平乐馆。”平乐馆是汉宫殿,上林苑“广长三百里,离宫七十所,皆容千乘马骑”。上林周围三百里的人都来观看角抵戏,不仅反映了角抵戏在当时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非常喜欢看,而且也说明角抵戏已有一定规模。
“东海黄公”的故事最早是在秦朝末年,东海出现白虎,自负的黄公仍想拿赤金刀去制服它,可惜法术不起作用,反被白虎咬死了。因为这个故事流传甚广,影响深远,东汉时期,就有民众根据这个故事,将之编成一个节目上台表演。后来汉朝皇帝把它采入宫廷,作为角抵戏的一个节目。
角抵戏“东海黄公”不像一般的角抵那样,由两个角力者上台竞技,以强弱决定输赢,而是根据预先设定的人物造型,以及故事情节,循序渐进地演绎出一段情节。表演的时候,有人物出场、遇见老虎、人虎相斗、反复搏杀、人被虎杀等一套完整的情节,具备了人物、情节、冲突、结局等要素,甚至还有悲壮的高潮,都进行了预先的排练和设定;并由两个人表演,一人扮演黄公,头上裹着鲜艳的红绸布,脸上戴着画有图腾的面具,腰间佩着一把金光闪闪的赤金刀,另一人则扮演成白虎,戴着虎形头套,披着虎形麻布,作匍匐或虎跳状。表演中,黄公出场时一副英雄义士的气概,遇虎时口念咒语,拔出赤金刀,老虎则跳起扑腾过来,然后相互搏斗等等。尽管现在看来,这些表演略显粗糙,情节也显得非常简单,但这是中国戏剧的雏形,更有人称角抵戏“东海黄公”是中华戏剧之源。
据《汉书·西域记》记载:武帝时“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巴俞都卢,海中砀极,曼衍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而在《后汉书·夫余国传》也有这样的记载,东汉顺帝永和元年,“其王来朝京师,帝作黄门鼓吹,角抵戏以遣之。”可见在汉朝,皇宫贵族们不但自己喜欢看角抵戏,而且还会在宴请招待外夷宾客时将之献上,就像现在有些奢侈的饭局,席间会用歌舞助兴一样。
黄公最终虽然被老虎咬死,但他的死有一种英雄般的悲壮,毕竟黄公是到岛上为民除害的。所以说,角抵戏“东海黄公”被汉代皇宫采纳,既有歌颂的意味,又有警示的作用,但无论怎么样,都应该是一出好戏。
“东海黄公”冀厌白虎就发生在六横
可以想见,当时虎患是极为平常的事。在许多史料中,可以发现,舟山有许多地方都有老虎出没,据清乾隆年间修的《定海厅志》记载:康熙十九年二月二日,虎大横,白昼食人。从中可以得知,在大白天老虎就敢出来吃人,说明在当时的舟山老虎出没还是很平常的事。那么,为什么说黄公冀厌白虎的事就发生在今日的六横岛呢?
黄公山一名,早在唐杜佑所著的《通典》中就有描述,说黄公山在余姚郡东大海中。余姚郡东——展开地图,就能发现唯有舟山符合这一地理位置,这就将“黄公山是在舟山境内”确定了下来。
而在元大德《昌国州图志》中,则是第一个将黄公冀厌白虎的事与黄公山联系起来。志云:黄公山在海之南,峰极峭峻,绝顶有石碣,字漫灭,不可句读。或云:晋时隐者黄公,善神术,制白虎,毙于此山。这里提到的黄公却在晋时期,而前面所说的却在秦末,似乎有时间上的出入。这种情况在其他的元代记载中也有出现,推断应该是:由于当时是蒙古人统治时期,对汉文化的打压非常严厉,记录这件事时可能参照了晋时的史书,故错误地将黄公也说成是晋代的。不过无论怎么变,这黄公冀厌白虎的故事还是流传了下来,其“毙于此山”,也将黄公同黄公山联系在了一起。
而南宋乾道《四明图经》对黄公山的描述则更为详细,称岛的附近有浡涂山,又名浮涂山,有巉石山,有滕岙山等等。南宋宝庆《四明志》、元大德《昌国州图志》也提到上述三个地名,只是浡涂山异化为渤涂山、渤涂岙。南宋宝庆《四明志》中的“昌国县境图”标明,黄公山上有广福寺、黄公祠。而现在的六横岛,在峧头通往龙山的半山腰上,也有一座寺庙,叫“黄荆寺”。也许这“黄荆寺”跟当年的黄公祠,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到了康熙年间修《定海县志》时,上述地名都没有记载,这可能跟历史上舟山诸岛曾遭遇多次海禁有关。清藏书家朱绪曾认为:古志无六横,今志无黄公;这位咸丰年间以研经博物闻名东南的学者断定:六横山就是黄公山讹传而来,而潭石就是今日之礁潭,滕岙就是今日之葛藤岙,巉石山就是今日之石柱头,渤涂就是今日之佛渡。
昔日黄公山,就是今日六横岛。这是毫无疑问的了。
就算古时的“黄公山”就是现今的六横岛,但有人还是会提出异议,黄公去杀老虎就直接说“扑杀”或“捕杀”,为什么要用“冀厌”二字,这跟现今的六横岛又有什么关系呢?
“冀”应该好理解,是希望、期望的意思。而“厌”其实是道教术语,有用一种咒符或法术来制服对手的意思,因为在许多懂法术的得道之士眼里,用“杀”字太血腥,而且也显示不出咒符的功力。而巧合的是,现在的六横岛一些“老麒人”(对年老又有知识的人尊称),遇到子孙结婚,需要杀猪杀羊时,不会直接说“杀”字,而是说“厌猪”“厌羊”。
旧时,六横“结婚人家”需要全村人来帮忙,“帮忙人”的分工就用红纸写上“执事单”,贴在堂屋的门前,其中一项就有“厌猪”“厌羊”某某人,跟“局房”“托盘”“侍郎”“打杂”等帮忙人并列在一起。后来,因为有专门的师傅上门宰杀猪羊,也为了图省事,就将这一帮忙人分工跟“打杂”合在了一起。
这是巧合还是角抵戏黄公冀厌白虎时的余音?显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但用现在的话来说,“东海黄公”其实就是“六横黄公”,它反映了发生在这个岛上一件重大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