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寒之时,幻想春天
胡汉杰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5年01月09日 第 04 版 )
□胡汉杰
早春月,冬意尚浓,恍然又到过年。
说实话,我小时候对过年既喜欢又不喜欢,除夕要守岁,不过十二点不能睡觉,这对于一直习惯于早睡的孩子来说是一种煎熬。前庭后院挂满了灯笼,有宫灯,有纱灯……烛光辉煌,地上铺满了红竹叶毯,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这当然有趣,可是寒风凛冽,吹得我小脸儿通红,很不舒服。压岁钱不是白拿,要叩头如捣蒜。大厅上供着祖先的影像,长辈指着介绍:“这是你的曾祖父、曾祖母、高祖父、高祖母……”虽然都是衣冠肃然微露慈祥,我却还不能领略慎终追远的意义。
姑娘爱花,小子们爱炮。放烟花,点炮仗,一簇簇烟花在空中绽放,把夜空点缀得璀璨绚烂;一串串鞭炮在雪地里“噼噼啪啪”炸响,雪片飞扬,飞溅的雪花和飘然而下的流星般划过夜空的烟花相映成趣,把夜空点燃得像白昼一样。
年夜饭照例是特别丰盛,但等年糕汤端上来了,我已困得蒙蒙眬眬,哪有胃口去吃?胡乱吃几口,倒头便睡,不止东方之既白。大年初一不动刀,大家歇工,所以,都把年菜炖大锅菜。大锅的炖肉,加粉丝是一味,加上蘑菇又是一味;加上冬笋是一味,加上土豆又是一味。都放在特大号锅子,罐子,盆子里,随取随吃,十余天也吃不完,事实上天天打扫剩菜,这叫吃“闯羹桶”。正月初一我特别起得早,换上新衣服,大棉袄加上一件蓝色的罩袍,穿上一双灰鼠绒绿“和尚式“的棉鞋,见人就得请安,口说 “恭贺新禧”。
后来,随着岁月流逝,社会发展变化,我家的过年方式也开始改变,我不再奉命去挨门磕头拜年;也不用做年菜而是请隔壁烹调技术高的做八道大菜及若干小菜,还购备一些新鲜菜肴作为辅佐;若干天顿顿吃“闯羹桶”终于不再出现;一定要到火神庙去拜一次菩萨,后来也不去了,改为两项我最喜爱的活动。
—是放风筝。风和日丽的时候,独自在院子外挑起一根长竹竿,一手扶竿,一手持线榥子,看着风筝冉冉上升,御风而起,一霎时遇到罡风,稳稳地停在半空中,这时候虽然冻得涕泪横流,而我心里却甜滋滋的。
二是和姐姐搭伴去街上买年画。走进一家书画店,仔细打量那一幅幅悬挂的年画,要充分按父母的意愿:母亲嘱咐我们画面中带有老虎的不能买,画面中有战火硝烟的不能买,母亲喜欢画中有鲤鱼元宝的,有麒麟凤凰的,有鸳鸯蝴蝶的,有寿桃花卉的,而父亲喜欢古典人物图画的。在家母亲说了算,所以我们买的年画以母亲的审美为主,父亲的为辅。
在除夕夜里,我们把年画铺展开来,挂上每个堂檐和角落,点起印铸“恭贺新禧”金色大字的大红蜡烛。那一杆杆大红蜡烛,像一个个红娘子,喜盈盈地站在我家的餐桌上、窗台上、水缸上、烛台上,把每个黑暗的角落照得通红透亮,连看门的狗也被映得红光满面,一身喜气。顿时,我家成了金碧辉煌的四合院。
可是这样的过年,一去不复返了。好在繁华落尽,我心存有余香,光阴消逝,仍有一脉烛光在记忆中跳荡,让我依然能在每年的这个时刻,在极寒之时,幻想春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