塬上的自己
王民国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4年06月04日 第 04 版 )
□王民国
塬上的风景一点也没有江南水乡好,放眼望去是整片的粗犷,纵横的沟壑像极了我父辈手臂上的青筋,张牙舞爪地彰显着自己的苍劲。
在塬上,不只是苍茫黄土的怒吼,还有那一年四季怎么也刮不完的风,从春天开始,风穿过鬼斧神工般的山沟,唱着古老的西北调子,一直能吼到冬天塬上农家的窗花上,卷带着细微的沙砾,敲打着窗户啪啪作响。这风啊,它带不来江南水乡的软糯俚语,也飘不出烟雨江南的红蓼舞低,它的其中,飘荡的是这黄土地上沉重的历史,夹杂的满是大西北的自由与热烈。
初夏的塬,高高地伫立在那,让人站在塬边的山头上,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天空,抚摸着那湛蓝湛蓝的天,等到日头西迁,这塬上的天,会变幻出无尽的深浅与温度,染得半边的天空金光璀璨。我踏上乡间的小道,迎着余晖,去追逐那份独属于我的自我。安冯塬的黄土地里种不出娇嫩名贵的花,满眼望去只有青翠的小麦叶随风起伏,在傍晚微风的轻抚下,田边的我能听到风的喃喃低语,能感受到生命的脉搏,能看到麦海的浮动,这股浮动,牵引着塬上老农的心——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黄土啊,像极了生活在安冯塬上的人,嘴笨得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意,只能用一袋袋的小米、玉米和高粱来宣泄自己那深沉的爱。
但是要说这塬上荒凉得不见浪漫,我是第一个不答应的,路边橘黄色的委陵菜花成片成片地生长,它是比不上牡丹月季的高贵,也比不过兰花百合的高洁,它只是坚韧地深深扎在这荒凉的黄土地上,努力地汲取着生存的养分,活着,活着。塬上的人民也如此,从高低起伏的山川沟壑上开垦出一块块田地,种下一粒粒可贵的粮食,一代代地在这里努力生存下去。
沿着水泥路行走,总会不经意间看见地里的孤坟,就那样孤零零地屹立在那。有些孤坟,残败萧索,草木稀疏,只有一两朵淡紫色的不知名野花陪伴着这坟中的主人,以解坟内主人内心的孤寂。也许孤寂的不只是孤坟吧,野花也想在这旷野中有个伴,当两个孤独的灵魂相遇,流泻出的是幸福与安心。孤坟与野花的相知,便是这平淡寡水生活中最大的慰藉。
我继续向前走,却忘了太阳渐渐消失在黄土地的怀抱里。天空顿时变得略微暗淡,我心急如焚,我在哪?驻足四望,看见的只有不远处的村庄上方淡淡的青烟,哦,那是炊烟。一缕缕淡淡的炊烟顺着农家的灶房烟囱飘出,又慢慢消散在暗淡的天空之中,灯火通明、犬吠鸡鸣声不绝于耳,那座小村庄累了一天,在吃完晚饭后,准备陷入深深的沉睡。我也该回家了,夜晚的塬上的风,吹到身上,吹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归家,归家。月光铺路,星星点灯,这是归途,也是安康。
自己在哪?我思索着,在粗犷的塬吗?在猛烈的风吗?在小麦叶和委陵菜花中吗?在孤坟和不知名野花的相依中吗?还是在村庄的安康祥和中呢?也许都在。我于黄土地里找回自己,因为根在这,我是塬的孩子,每一次的呼吸都可以与塬上的脉搏呼应,塬的印记已经深深嵌入我的骨血当中。
塬,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