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经常会做一些与乘渔船有关的梦，有的时候是我坐的一条小渔船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上下摇晃地颠簸前行，有的时候是翻滚的海浪会涌上甲板打湿我的衣服。从梦中醒来，慢慢回忆梦里的情景，我想自己之所以会经常梦见坐船，恐怕是年少时坐渔船的经历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我父母亲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嵊泗列岛的黄龙岛上教书，每逢寒暑假和节假日，我们兄弟三个经常会坐船去那个悬水小岛。那个时候，从泗礁本岛到黄龙岛，没有交通客船，我们都是在小菜园码头搭乘渔船去黄龙岛的。

　　我第一次坐渔船去黄龙，是在一个放寒假的冬天，我们搭乘的是一条没有桅杆的小帆船，只有80匹马力。船刚刚驶离小菜园码头，风平浪静，搭船的人们都坐在甲板上，欣赏着岛礁和海景，有说有笑地聊着天。但没多久，海上开始起风了，海风阵阵卷起道道波浪，尤其是当船驶到目前已是著名景点的五龙六井潭附近海面时，就看见一道道白浪翻涌而来。

　　嵊泗有一句俗话，叫做“船过六井嘴头，无风也有三尺浪”。随着翻滚的海浪越来越大，小小的机帆船开始剧烈地摇晃，船头一忽而滚进浪渊，一忽而又跃上浪峰。海水不断地涌上甲板，刚才还在高声谈笑的人们早已龟缩到船尾掌舵的渔老大周围，一个个愁眉苦脸，好些人甚至晕船狂吐不已。

　　好在十分钟以后，渔船驶过了六井嘴头，海浪渐渐地变小了，渔船也不再像原来那样在大海中上下颠簸。但小船在浑浊的海浪里一摇一摆地前行，时间似乎过得特别的漫长。当我们在黄龙公社所在地南港村码头上岸时，刚好一个小时的船程，但好像是过了许久。

　　长期在泗礁本岛长大和生活的我，平生第一次坐渔船，居然没有晕船，更没有呕吐。在这之后我经常乘坐渔船，尽管经历过许多风浪，但始终没有晕船呕吐过。后来听人说，一个人天生会不会晕船与人的内耳前庭平衡感受器官有很大的关系。

　　乘渔船从菜园到黄龙，夏天大多数时候风和日丽，可以坐在甲板上欣赏海山景色。冬天时冷风嗖嗖，海浪一般都比较大，就没有心情再去看旖旎的礁石和海景了。个别时候甚至是一个充满惊险的旅程。有一次我们乘坐的也是一条小机帆船，行驶到六井嘴头的时候，风浪格外的大，在经过几次猛烈的颠簸后，小船的发动机突然熄火了，在船尾的渔老大喊叫了一声“噶犯关了”（这下糟糕了）。顿时小船如一片树叶在汹涌的波浪中随风摇曳，搭船的妇女们开始纷纷祈祷菩萨保佑。好在渔民老轨沉着冷静快速检修，没过多久柴油发动机突突突地又响了起来，才解除了险情，让惊魂未定的乘客长舒了一口气。

　　记得有一年“五一”假期到来之时，我和孪生弟弟一起去黄龙岛。我弟弟所在的嵊泗中学高二（5）班，一半是菜园人，一半是黄龙人。于是有部分菜园学生应黄龙同学的邀请，一起去黄龙岛过“五一”节。那天小菜园码头边风高浪急，我们搭乘的那条机帆渔船靠不上码头，只能停泊在离码头不远的海面上，乘船的人们需先坐小舢板过驳到渔船上。

　　第一批五六个人，包括渔民和两名来自黄龙的男学生，率先在码头上跳上小舢板顶着风浪朝机帆渔船进发。只见海面上浪涛翻滚，小舢板随着波浪一起一伏摇晃着艰难地前行，还没驶出20米远的距离，随着一个大浪头涌来，小舢板来了个九十度的急转弯侧翻了，船上的人全部被抛入了海里。幸好落水的渔民和两位黄龙男学生都懂水性，此时离海岸又不远，靠着奋力往回游上了码头。当时天还比较冷，只见两位黄龙男生上岸后浑身湿透，蜷缩着止不住地哆嗦，其他男生脱下外套，拉着他俩急匆匆地到厕所里换了身衣服。那天后来我们兄弟俩和其他同学都没去成黄龙。

　　记忆中我乘渔船风浪最大的是1986年的冬天，那一年我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被抽去到绿华乡参加了为期半年的村级整党。整党结束后，县里由一位县委常委带队去绿华乡验收。那时临近春节，那天海上有八级以上大风，从县城去绿华岛的交通客轮停航了，于是那位县委常委就叫乡里派了一条渔船把我们运往绿华岛。

　　连交通客轮都停运了，海上的风浪可以想象。那天阴云密布，海风呼啸。渔船一驶出小菜园码头，就见整个海面上白浪滔天。风吹桅杆斜，船体大幅度地摇晃。我看见饱经风浪的渔老大，在船尾稳稳地把握着船舵，密切地观察着像小山一样涌来的大浪，随时调整航向，让船头始终顶着浪前进，以便尽量减少船体左右摇摆，因为船侧身面对海浪是最脆弱的。只见船头高高翘起，又重重摔下扎进海里，一波连着一波的大浪涌上甲板，船身嘎吱嘎吱地响。我紧紧地抓住船舷，为保持身体平衡，还不停地顶着船摇动的方向倾斜着身子，像不倒翁一样不停地打转。后来实在吃不消了，就躲到船舱里睡在渔民的铺位上，但身体还是被来回摇晃。那天，原本只要一个小时的船程，渔船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绿华岛。

　　坐渔船的经历，是我这一生挥之不去的记忆。有人说得好，只有在海浪颠簸时，才能真正理解什么叫在大风大浪中成长。是的，在大海里经历过大风大浪，能让我们更深刻地感受到生活并非一帆风顺，也会让人更加感恩和珍惜平凡的幸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