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岛屿
郁海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4年05月08日 第 05 版 )
□郁海
夏日,沙滩上搁着几条渔船,因船体龙骨像犁铧般陷在软的沙粒中,船身便倾斜着像朴实的男人侧身酣睡。风自由地吹着,像山间牧童惬意地横吹短笛。沙滩上偶尔见几个人走动。挑着担或拎着什么东西,均很轻巧地跨过摞在沙滩上的缆绳。太阳的威力渐渐厉害,害得几个泥鳅一样黑的孩童早早地浸在水中,游泳、戏水、钓鱼、或追着几条狗在沙上疯跑。村落里每日的光景就这样。早早地迎候日出,早早地送走夕阳。在二者之间的是风轻云淡,走同样的路;说老套套的话;换几件新置的衣服。这就是我从小生活的悬水小岛,日子像风一样淡淡地在海面上流过,不留一丝痕迹。
记忆中最美丽的风景划过我的少年时代,那是上世纪风起云涌的八十年代,那是季候风如约而至的春夏季节,没到过海岛的人也许不会知道,那是怎样一番叫人心醉神迷的景象,就像一本永远读不厌的书。
那时,太阳温情地抚摸着激情洋溢的海面,岛屿上林木葱茏,从海滩到码头到凹凸的海崖到处人声鼎沸,整个海岛流光溢彩,远处海面上不时有渔船亮出桅杆。汽笛声阵阵,女人、孩子都从石屋中跑出来,在海滩上欢快地叫嚷着,还有沉默寡语的老人,这时也早早地来到码头,在靠岸的渔船边转悠,或含糊地问问渔船为什么不在海上多呆几天?
而男人,那些有着古铜色肌肤的男人幸福地站在船头上,把一个个孩子猴子般地拎到船上,然后大口吞咽着留有女人体温的馒头,放肆、狂笑,在阳光清风的怂恿下指手画脚。波浪在渔船的脚下幸福地涌动,整个岛屿犹如发酵的流淌着热气的大酒窖,让人激情难抑。
确实,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给人整个的感觉就是激情和希望,那时,许多有为青年在图书馆里一边啃面包一边啃书本的情景让人留恋。那时,一首家喻户晓的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叫人激情澎湃,那时,我第一次读到一篇叫《种苞谷的老人》的小说,小说中,种苞谷的老人从沉睡的命运中苏醒后,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和力量可以为自己支配时,那种焕发出的巨大能量叫人兴奋不已,也使年少懵懂的我隐约感到:一个新的时代正在来临。
我的故乡小岛,那个季候风如约而至的季节,“包船到户”在安微小岗村的“包产到户”后姗姗来到这个东海边的小渔村。从那一刻起,记忆中故乡的天空开始明媚,海水开始湛蓝。现在的我坐在电脑前,脑海中依然是那个挥汗如雨的夏天的景象,从年迈的母亲到精壮的汉子,从刚结婚的小媳妇到懵懂的孩童,所有的人在阳光下的沙滩上箭步如飞,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和爽朗的笑声,人们出海、拢洋、煮鱼、晒干。卖货、收货、出货。那时沙滩和晒场上到处都是人头攒动,太阳的威力猛,人们的热情更高,许多年以后,在越发时尚的县城,我碰到了一个蛋糕店的女老板,那个曾经背着棒冰箱在炎热的沙滩上卖冰棍的美丽少女,她还对当初的海滩,对岛屿上热火朝天的场面感怀不已。是呀,当曾经困顿的人们真正觉得命运可以由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决定的时候,当人们感受到只要付出就会有憧憬中的幸福在远方招手的时候,那种兴奋、笑容和激情是无法掩饰的,
现在回想起来,后来小岛上发生的许多变化,在那个激情洋溢的夏天已经开始了。而这个国家所有让人感叹的奇迹,也在那时如酒一样已经慢慢发酵,在温州人奔走四方的急促的脚步中……在义乌人挑着货郎担四处吆喝的声音中……一个古老而伟大的国家的所有荣耀,像一幕华丽的戏剧已经徐徐拉开序幕……
现在,傍晚时分,凝望着波涛中的岛屿,我知道,暴风骤雨已经过去。月光下依然轮廓鲜明的岛屿上,蜿蜒的海滨公路和绿色走廊替代了过去嶙峋的礁石,在夏伏天的休渔季节,曾经喧闹无比的沙滩沉寂了许多,偶尔有几个读大学的孩子在海边的篮球场上奔跑,清晨,老人们会在岛上的健身公园悠闲地活动筋骨,入夜时分,会有许多妇女结伴到广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一切显得那么安详而平静。那些过往的激情、拼争、奋斗和梦想,也许只有在一年一度最隆重的开捕节上,只有在渔家妇女最汪洋恣肆的喧天锣鼓中,只有在男人们伴着螺号狂喊“出海了”的惊天波涛中,才能让人再次怦然心动。
但是,伴随着这么多年的沧桑巨变、光荣与梦想,我深深地懂得,那些飞翔在岛屿之上的精神和魂魄还在,就像幸福而永恒的天堂,一直在善良的人们的心中。
在迷人的波涛之上, 在蓝天和白云之下,有我絷爱的故乡的岛屿,有我絷爱的父老乡亲,我深深地祝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