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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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舟山日报 》( 2024年04月18日 第 05 版 )

  □鲁迪

  去年夏天,我们去外面旅行。我带了瑞典生物学家妮娜·波顿的《夏日木屋札记》。这本书买来不久,还未来得及看。在候机厅,我打开这本书。

  《夏日木屋札记》共分六辑,其中一篇《大海的声音》中,描写历史上南海和西非的渔民想欣赏水下的声音时,他们就把桨垂直插入水中,再将耳朵贴到桨杆上仔细听。也许这是很早以前原始的做法。妮娜·波顿说:“20世纪40年代,研究者们才开始尝试聆听大海的声音,结果他们震惊了。他们几乎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些五花八门的声音。水下有嘎吱嘎吱声,有咯咯声,有劈里啪啦声,有嘎嘎声,有鼓点一样的咚咚声,还有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嚎叫声、叽叽喳喳声、哀鸣声、口哨声和扑通声。有的声音像烤牛排时发出的滋声,有的像震耳欲聋的锯子声或沉重的链条发出的沙沙声。”

  看到这儿,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在高亭渔港边,经常听到的一种声音。入夜,渔船上亮着或红或绿的桅灯,光照在黑色的水面上,把波动的水面染成了红绿色。在这静寂的夜晚,如青蛙或鸭子般鸣叫的声音不绝于耳,呱呱呱……叫声高亢,好像是集体演奏。渔民说发出声音的是石首鱼也叫黄鱼,它们靠发出声音来识别和寻找同伴。而且,发出的叫声还能刺激鱼群达到亢奋状态,促进交配产卵,繁衍后代。当渔民听到这些鱼交配时发出的声音,便驾着渔船将这些鱼一网打尽。

  我曾经无数次经过高亭渔港,也多次听到过这些声音。当时年幼,也许抱的是熟视无睹的心态。就像菜桌上或红烧,或清蒸,或腌制被加工成各种菜肴的鱼,对这些鱼的来历我并不感兴趣,吃鱼肉的欲望也不强烈。万物皆有灵,有灵以为生。我那时对万物平等的概念还不是很明确,但自然而然地,从看杀猪后而从此不吃肉,怜悯一只将被杀的鸡而把它藏起来。

  春天的时候,鸟儿会飞越海洋,它们灵巧的身姿倒映在辽阔的海面上,犹如一群游动的鱼儿。而大海里的一切是多么神秘啊,鱼儿在水里嘴巴一开一合,憨厚有趣,可我听不到它们的声音,或许是因为从未静下心来,仔细聆听。在妮娜·波顿的这本书里,那些研究声音的科学家说,它们其实是在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更神奇搞笑的是,作者讲到“鲱鱼群能发出非常奇特的声音,瑞典海军就曾追踪过它们,满心以为那是一艘潜艇。”经过10多年的追踪,最后科学家经过研究得出结论,实际上是这些鱼肛门排出的气泡声。说的不雅点,是鲱鱼群在水中集体放屁的声音。

  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单位是在水产养殖场。有一次,和同事半夜结伴去育苗场,月光照着附近波光粼粼的大海,哗,哗,哗,那是海浪扑岸的声音,我不知道大海深处有多少鱼儿在嬉戏聒噪。这位同事曾经抓来一条河豚,我第一次看到这种鱼,它的肚子突然神奇地膨胀起来,露出雪白的肚皮,像一个圆滚滚的刺球,而之前它还只是一条萌萌哒的可爱小鱼儿。在同事的手里,它的嘴唇一开一合,发出马达似的“嗒嗒”声。同事说,那是它在表达生气、发出抗议的声音。

  从办公室到育苗场有一段近百米的水泥路,那些日子一直晴天,月光如镜,把这段路照得通透明亮,周围的山、海、房子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明晃晃的水银。在这犹如幻境中的凌晨两三点,我们走进育苗场,已经长成形的铁灰色对虾在水泥池里浮游。我们的工作是吸污,把池底对虾的排泄物及残饵用工具吸干净,并进行饵料投喂。这是一批被海水养殖的对虾,从育苗、放苗,之后被放到养殖塘里成虾起捕,需要三个月。喂饵过后,我近前观看,在寂静中,突然听到了对虾弹跳的声音。那时我刚看过养殖书,知道对虾的捕食动作迅速,它们通过腹部抱住饲料,并转移到腹部下方的嘴部食用,进食速度却非常缓慢。此时万籁俱寂,唯有它们在进食时发出“嚓嚓”的细碎声响。

  我看着这些灵巧的甲壳动物,微弱的声音来自它们熟悉的世界,它们之间传递着只有彼此知道的信息,暗藏着我们人类所不知道的玄机。或许,海洋里的鱼儿此时也正在互相交谈、唱歌、游泳。如人的世界,也会有争斗,或为捍卫生命和尊严而战。

  以前,岱山岛东侧的竹屿港曾经有过海豚拜江,如亚里士多德描述的那样,我曾想象当年有过一个小男孩,骑在海豚上在海里随之浮动跳跃的情景,海豚的嘴里发出欢快的口哨音。

  《夏日木屋札记》这本书的副标题是:一场跨越物种的生命对话。万物皆有灵,大自然里有数不尽的生命,无论是昆虫、鸟类、植物、野兽、鱼,每个生命都是世界的焦点,都闪烁着自有的光芒,都该被尊重和爱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