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璞

　　几个月前，家门口鞋柜上莫名多了一袋蔬菜，几颗大白菜和几根白萝卜。看得出，是种给自家吃的，叶子有明显的虫咬痕迹。我很纳闷，外派到舟山工作时间不长，朋友不多，知道我家庭住址的更是没几个。

　　我猜测应该是平日里一个喜欢自己种菜的朋友送的，于是发微信去询问，说不是。不知道来由，又怕不干净，蔬菜被我丢到厨房一角迟迟没动。

　　一个周六临近中午，我在厨房里做饭，听到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开门一看，是曾经的小区保洁阿姨。她普通话不是很好，还夹杂着本地方言，我们两个比划一通才知道对方的意思。

　　阿姨说蔬菜是她放的，来了几次我都不在家，刚好她今天路过，特意来跟我讲一下。我向阿姨表达了感谢，阿姨说她换了一家单位，在附近小区继续做保洁。

　　得知我爱人和孩子回北方后，阿姨很是惋惜，她说，哎呀，那怎么行呢，那怎么行呢。

　　前几年我调动到舟山工作，在这里买了房子，爱人和孩子也过来住了一年多。偶尔在小区里见到保洁阿姨，她热情地跟我们打招呼。那时候家里装修，大大小小的纸箱子很多，爱人都会折叠整齐送给阿姨。偶尔家里有多余的海鲜或是北方的特产，爱人也会特意给保洁阿姨拿一些。阿姨也经常送我们一些自己家种的蔬菜，还会帮忙把家门口的垃圾丢掉，甚至还给我儿子买过几件小玩具。

　　我平时工作忙，儿子读幼儿园，爱人在当地没有朋友很是孤单，和保洁阿姨的交往给她带来一些慰藉，经常给我念叨保洁阿姨的事情。突然有一天她跟我说保洁阿姨不在我家小区工作了，很是不舍和惋惜，当时我正在厨房里做晚饭，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也感觉空落落的，还差点被热油烫到。

　　人就是这样，出现又离开，互相陪伴一程，转瞬又成了过客。我跟保洁阿姨原本就有不同的人生轨迹，这段缘分我很珍惜，但也仅仅是温暖片刻而已，没过多久，我就忘记了。

　　直到一天夜里，我跟朋友应酬结束回家后，突然闹起了肚子，我想可能是急性肠炎犯了。翻了家里的药箱发现药没有了，于是只好忍痛打车去了舟山医院。

　　医生诊断后告知我要挂盐水，护士给我做了皮试，我就在大厅里等结果。刚坐下没几分钟，就看到一个人影从眼前匆匆掠过，很眼熟，仔细一看发现是保洁阿姨。我上前去打招呼，看见她额头上有一个大约两厘米的伤口，伤口里还渗着鲜血。

　　阿姨告诉我，她晚上下班骑电动车不小心摔倒了。医生给保洁阿姨查看了伤口，还好伤得不重，但伤口需要缝合。医生给保洁阿姨开了收费单子，可她身上没带多少钱，手机微信和支付宝里也没有零钱。阿姨着急地要给家里打电话，我拦住了她并替她付了医药费。阿姨千恩万谢地进了治疗室，而我也去了输液大厅。

　　在第一瓶盐水挂到小一半的时候，保洁阿姨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并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也没有告诉她要打点滴。我很惊讶，保洁阿姨说她问了好几个医生才找到我。她在我身边坐下，帮我看着瓶子里的液体，无论我怎么说她都坚持要陪我打完点滴。

　　出了医院已经是夜里11时，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蒙蒙细雨。保洁阿姨坚持要送我回家。我坐在她电动车的后座上，把身子钻进雨衣里。她身上有一股味道，这股味道我很熟悉，是农民身上长年累月劳作特有的，既干燥温暖又略带腥臭味。

　　在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了我的母亲，我记得小时候，我经常这样坐在母亲的自行车后座上，下雨的时候，钻进她背后的雨衣里，后来我读书工作离家越来越远，每年回家看望母亲的次数少得可怜。想到这里，我鼻子发酸，差点掉下眼泪来。

　　第二天一大早保洁阿姨就敲响了我家家门，她迫不及待地还钱给我，还专程给我带了两个她亲手做的饭团。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我一个人懒得做饭，回家的时间也不规律。但家门口的鞋柜上经常会冒出一些东西，大多时候是蔬菜，偶尔也会有一两瓶自制辣椒酱或是腌制的咸菜。我知道这些都是保洁阿姨送的，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不知道她的家庭住址，更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每每看到这些东西，心里总觉得暖暖的，就好像我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多了一个默默守护我的家人。

　　上个周末，我在小区里又一次碰到了保洁阿姨，这次她穿着工作服，正在低头打扫着卫生。看到我，她开心地笑了，说又回这个小区做保洁工作了，以后大家就能经常见面了。

　　我也开心地笑了，那天阳光很好，打在保洁阿姨胸前的工牌上闪闪发亮。工牌上面写着阿姨的名字，那是我第一次无比认真地记一个人的名字。

　　“虞桂香”，我笑着说，真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