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鸟岛

周海鸟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3年09月04日 第 02 版 )

  □周海鸟

  我之于花鸟岛的情结,是在小时候种下的。

  那还是个扎着冲天辫四处撒欢的年龄。记着是夏天,知了扯着嗓子撕心裂肺。村口那棵被雷劈去三分之一的大榕树下,老渔民们敞着黝黑的胸膛,微风拂过灰白的头发。他们遥想峥嵘岁月,在万里海疆挥斥方遒的场景。谈笑风生之间,已是千帆过,此去经年。而我只记住了一个名字,花鸟岛。没想到,这一幕就像是情蛊,一种便是无数个春夏秋冬。

  我从未见过它,但我认定它很美,因为它的名字,有花,有鸟,鸟语花香,像有一大片一大片紫色的熏衣草的普罗旺斯那样唯美浪漫,像童话,像仙境。清晨,带着露水珠的花儿绽开笑颜,林间,婉转的百灵,清脆的黄莺,如同一首欢快的轻音乐,唤醒这片空灵的土地。我带着无限美好的想像憧憬着这片充满诗情画意的岛屿。

  后来,我认为它不但美丽,还很亲切。高中时,我的同桌是一位来自花鸟岛的可爱的姑娘。我们朝夕相处,相谈甚欢,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离别的时候,执手相望,泪湿枕巾。这份情感,连同那片岛屿,都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记忆里。空闲时分,想起那些年月,想起那些年月里的青葱时光,便会将一片岛屿也一起深深地怀念。

  有一种缺失叫留白。丹青留白,是因为艺术,生命中的留白,大多数是无奈和遗憾。多次与花鸟岛的擦肩而过,注定它成了我生命中的一大留白。

  此次,约好的成行又成了空,也许,花鸟,我终究还是与你隔了山,隔了海,隔了思念。

  如此,只能隔着手机,隔着朋友圈,遥望一片海,遥望一座岛。

  这是一座普通的海岛,耸立在东海边上。没有成片的熏衣草,它朴素得像渔妇身上的碎花对襟布袄。黄褐色的礁石,碧绿的海水,礁石边上溅起的洁白的浪花,都跟我梦里无数次萦绕的故乡无异。看着图片,岛上的树木和植被,像百岁老人脑后随手拈就的髻,稀松。而正是这份朴实,撅住了我的眼眸。我们都是这片朴实的土地哺育的朴实的人们。午夜梦回,萦绕在无数游子心中的,正是这样的朴实。也正是这份朴实,成为他们心中纯净的坚守。

  一湾平静的海,几只拢在海湾的轻舟,在同一个画面里安静地休憩。似乎是哪一幅油画中的场景?我的心弦常会被这种场景轻易拨动。只想把自己的心也安放进去,放在哪个角落都不违和,无论随波荡漾,无论随舟漂泊,或许就这么静静地,停泊。

  海岸边,长了青苔的礁石,翻过来,应该会有惊慌失措的小蟹,小鱼。坐在光滑的礁石上,让阳光暖暖地照着你,生命中的阴霾,也会被蒸发吧。或许在松软的沙滩上,你还可以与一枚精美的贝壳,来一次偶然的邂逅,聆听潮来潮往。涛声会在你耳畔轻轻呢喃,正当你倦意袭来,睡意浓浓时。如是在夏夜,漫天的星星或皎洁的月亮,看海水在月光的清辉里闪着钻石般的光芒,即使没有夜光杯,没有葡萄酒,也是醉人的。

  依山而建的民居,参差,错落。沿着石阶,拾级而上,黑瓦,白墙,蓝色的窗棂,蓝色的门扉,与蓝天,碧海,浑然一体。一棵逾百年的古树,盘根错节,虬枝向四面八方舒展开来,刚劲,有力,每一条枝丫保持着向上和不屈的姿态。百年的风雨,铸就了它不挠的品质。海岛多台风,所以,海岛的树都难以和内地的树一样挺拔,高耸。但它们像守卫哨所的战士,时刻准备着接受风雨的洗礼,狂风的肆虐,它们时刻保持着战斗的姿态。150年,五万多个日夜,这样的生命力,让人起敬。一棵树如此,这百年的小渔镇又何尝不是如此。一砖一瓦,一石一木,历经风云际会,依然淳朴得如海明净,淳朴得令人心动。就像百岁的老人,一个世纪的风雨,一个世纪的跌宕起伏,一个世纪的爱恨情仇,都付于轻语笑谈之间。老人精神矍铄,思维清晰,一头稀疏的白发梳理得服服帖帖。老人只是这片土地上淳朴的人们其中一位。祖祖辈辈,他们的勤劳、朴实,像那座灯塔,影响和照亮一代又一代的花鸟人。

  说起花鸟,就不能不提到灯塔。花鸟灯塔被称“远东第一灯塔”绝对名副其实。这座于1870年,清朝同治九年时首批建造的灯塔,古往今来,在国际和国内的航运史上,都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这一座灯塔,曾经历了多少沧桑变迁,经历多少次风雨侵袭,经历多少战火的洗礼,如今依然屹立在岛上,为过往船只保驾护航,更成为花鸟岛的一座丰碑,这个小镇的标签。午夜深沉,如墨般的夜色,如沉重的帷幔,将天地遮得严严实实。一盏渔火,一束明亮的灯光,足可照耀一季的鱼汛。

  百年灯塔,见证了一座岛的兴衰,见证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眼泪与欢笑,见证了海洋捕捞的辉煌与艰辛。

  遥想当年,黄鱼旺汛,千帆争流,万舸竞渡,每到夜晚,渔火如天上的星辰般璀璨。日与夜,寒与暑,渔民的号子此起彼伏,终夜不息。灯塔的光芒也变得明亮而欢快。一年又一年,春去秋来,时光辗转之间,灯塔默默地看着这一片海洋的喧嚣与落寞,默默地迎来送往。一片涛声里,依然千帆争流,万舸竞渡,川流不息。

  余生之年,一座岛,依然会在心中,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