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成

　　60年前，应越南劳动党请求，我国决定向越南提供全面无私帮助，支援越南反美斗争。原东海舰队东航高炮部队海军五团、海军独立第六营、海军独立第十一营，于1967年元月以后，先后秘密进入越南执行抗美援越作战任务，有119名舟山籍战士奉命出征。在随后7个半月的战斗中，他们留下了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现摘取其中几次特别壮烈的战斗。

　　一

　　1967年3月10日下午，敌机轰炸越南太原地区，驻布下防区的部队进入一等战备。敌机行动持续时间很长，四批16架敌机在阵地西北方向25公里处，被二连雷达捕住，跟踪到约12公里处。

　　然而就在这12公里以外，敌机顺着雷达的电波，发射的一枚“百舌鸟”导弹，朝我方呼啸而来。“百舌鸟”导弹是专门攻击炮瞄雷达的现代化武器，长3.05米，直径0.2米，重177千克，也叫反雷达导弹，它利用雷达电磁波作导航来攻击雷达。

　　导弹炸在了一连三炮和四炮之间的战壕里，而此段战壕正是一连宣传鼓动组的岗位。

　　作为一连通信员的来自舟山六横的虞均通，也是宣传鼓动组的成员，此时正在用充满激情的语气高喊着响彻阵地的毛主席语录。

　　突然，随着一声巨响，喇叭声戛然而止，“百舌鸟”导弹就在虞均通所在的宣传鼓动组身边爆炸了，响声就像落地的霹雳炸雷，震天动地，阵地上升起了百米高的蘑菇云，半边阵地火光冲天，黑烟直上云霄，战壕炸开了半间房大的口子，导弹爆炸后掀起的泥沙和碎石腾空而起，紧接着又劈头盖脑地从半空中散落下来，带着血腥味的泥沙糊肉似雨点般落下，沾在了衣服上、火炮防盾上、炮位掩体内外的阵地上。

　　一股血腥煳焦气味冲击波过后，战士们回头一看，副指导员王宗保、战士虞均通、杨国兴，已粉身碎骨、血肉模糊，惨烈悲壮地牺牲了。

　　看着惨烈牺牲的战友，粉身碎骨的同乡，战友们泪湿满眶，失声痛哭。

　　虞均通这位舟山人民引以为傲的英雄，带着为祖国而战的豪情，给自己不到半年的短短军旅生涯划下了光荣的句号，血溅沙场，从此长眠在了越南的土地上，绽放着永久的生命之光！

　　二

　　7月18日下午5时，美军出动了28架F-105、F-4飞机直扑独立六营而来，敌机离二连的阵地越来越近，只见二连的测距机手、来自舟山六横的刘世益拿着一米测距机，临危不惧地测量着敌机与阵地的距离，不停地报告着：6000米，5500米，5000米……

　　刘世益为火炮的射击提供了精准的目标数据，在炮火的打击下，有几架敌机中弹，这时其他的敌机对二连的阵地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投下了大量的炸弹，尤其是子母弹。面对敌机凶猛的攻击，二连的指战员们并没有被敌人的气势所吓倒，此时只见舟山籍的曹月季向班长报告“我上”,勇敢地站到了三炮手的岗位上，继续配合一、二、四炮手对着空中的敌机愤怒地开火、开火。

　　在距离刘世益六七十厘米的地方落下的一颗子母弹瞬间爆炸，子母弹发射出来的钢珠把刘世益手持的一米测距机洞穿了两个洞，万幸的是，刘世益安然无恙。

　　然而曹月季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身负重伤，又一次被送往了野战医院。

　　三

　　8月4日下午，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烈日当空，下午4时许，警报拉响了，战士们即刻冲进炮位，揭开炮衣，戴上钢盔。

　　美军出动了36架飞机，有20架是F-105战斗轰炸机，由正东方向飞入克夫上空，用爆破弹（含定时的）、气浪弹、子母弹对火车转运站和阵地进行了凶猛的轮番攻击。

　　一连长下达了命令：火炮接电，综合诸元，长点射——一连的火炮首先打响了，十多秒时间打出了两个长点射。

　　正当一连射击前批敌机时，东北方向的第三批4架F-105折转攻击，敌机投下的炸弹直冲头顶而来，其中两枚落在一炮与三炮之间，两枚落在阵地入口处与山脚大油机旁，其余落在阵地周边。刹那间整个阵地地动山摇，整个山头火球滚动，蘑菇云直冲云霄几百米高，然后形成长龙在上空舞动。气浪弹爆炸产生的高温高压，让阵地变成了一片火海，火炮炮身管被压弯变形，战士们的衣服、腰带被热浪吹掉、烧毁，掀起的泥土把高炮掩体埋住了。阵地下边从东北面到西南面三四个足球场大小的山坡，大树被拔断烧光，大块的岩石表面被高温烤爆。

　　娄孟军的头颅好像被大锤狠狠地砸了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当娄孟军清醒过来的时候，阵地上的安静让他感到害怕，同时胸闷呼吸很困难，好像阵地上没有了空气，这种感觉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慢慢地，他发现戴在头上的钢盔却挂在了胸前，同班的战士都陷入躺在了齐腰深的泥土里。此时，同班其他的战友也都苏醒了过来，大家挣扎着爬了出来，出来时扭头向左边一看：原本绿茵伪装、筑起座座燕子窝似的炮位成了平整的黑糊糊的露天煤矿，炮身上瞄准具上挂着的炮布、绳索、衣服还在燃烧，发出了腥臭、焦煳刺鼻的气味。

　　很多战士的生命就像一阵风似的飞快消失了，三班战士们全部牺牲；一、二班在火炮上操作战斗的全部牺牲，其他四班、六班战士全部负重伤倒在地上，被泥土掩埋。阵地上只有娄孟军五班的八个人还可以跑动，五班长说：“大家快去抢救！”于是五班的八人冲出炮位，开始就近抢救了起来。

　　谁也不会料到，就在离一连的指战员们归国的日子已经不到一个月的时候，竟然遇到了如此英勇、惨烈的战斗场景！朝夕相处的战友们再也见不到他们矫健的身影和可爱的脸庞了！翘首以盼的亲人们再也听不到他们熟悉的声音和热情的呼唤了！

　　四

　　8月10日早晨，三连的阵地上警报响声，来自舟山的刘圣世迅速进入了自己的岗位，和全连指战员一道各就各位。

　　这时三连背后兄弟部队空军100大炮，首先开火，对后进入的4架敌机射击。这时正从东南、东北同时进入的两侧两批各8架F-105敌机，正在寻找可攻击的炮阵地，当发现了三连背后100炮阵地，就像疯狗似的气势汹汹俯冲过来。

　　因为攻击100炮阵地必经三连阵地上空，而敌机未曾发现三连的阵地。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三连长当机立断，决定立即开火，消灭敌机，这是一个为一连牺牲的战友报仇的机会，同时也可起到保护兄弟部队的作用。

　　敌机没有思想准备，刹那间乱了手脚，开始摆动机翼避三连炮火，慌忙中把气浪弹投向三连后方的100炮阵地，但投偏离了100炮阵地，同时把成箱成箱的子母弹投在了三连阵地的左侧，“噼噼、啪啪”乱炸个不停，整个阵地犹如千百响鞭炮声此起彼伏，与全连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交织在一起。

　　炮手刘圣世在搬运炮弹中，被一颗刚爆炸的子母弹射穿头上的钢盔，射入了脑袋，身负重伤，送往野战医院的途中还是壮烈牺牲了。

　　五

　　8月25日，独立六营凯旋，在凭祥市休整了一个半月后，于10月上旬分三个梯队返回了宁波。

　　舟山六横籍的战士立下了赫赫的战功，其中二等功一位，三等功19位。在独立六营归国后的一个月后，海军高炮五团、高炮独立十一营作为第八批出国轮战部队赴越参战。赴越参战的高炮独立十一营中，也有30余名舟山籍战士。在赴越参战的高炮五团中有很多来自舟山朱家尖的战士。

　　如今，援越抗美战争已经过去了几十个春秋，很多年轻的战士长眠在了越南的土地上，而更多的舟山籍战士得胜归来后，褪下了军装，转业生活在了城市的街道中、农村的民房里，工作在了明亮的办公室、轰隆的机器旁、绿色的田野上，隐匿在了滚滚的红尘中，不为人知，默默地把那些英雄的壮举藏在了心底，然而那些战场上曾经惨烈悲壮、艰苦卓绝的场面永远如弹片般深嵌在了他们的身上，伴随着他们的一生。

　　历史不会忘记，他们的事迹就如那悠长、悲壮、高亢的交响曲，久久飘荡在历史的天空中；祖国不会忘记，他们的牺牲就如那厚重、沉痛、不朽的文字，永远记载在祖国的功劳簿上；人民不会忘记，就让那段光荣的岁月重新缓缓地流淌在笔下，流传给后代，世代铭记在心，永远不被遗忘。

　　英雄无声，但天空有声，生命有限，但浩气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