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栀子

张洁琼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5年06月21日 第 02 版 )

  □张洁琼

  湿漉漉的梅雨时节,是蓬勃明亮的盛夏序曲。视线所及,草木青翠,葳蕤生辉。在这人间草木的竞技赛场中,我最爱的是花香袭人的栀子花。

  很多年前,小学校门口常有老妇人支一个板凳大的小摊。初春卖蚕宝宝和一袋袋的桑叶;暮春兜售用狗尾巴草串起来的葛公;到了梅雨季则是一篮子的栀子花和白兰花。

  连绵潮湿的雨季里,傍晚一散学,人还未走到校门口,老妇人的卖花声就穿过密密的伞花伴着雨声氤氲开来:“玉荷花——白兰花——”“白兰花——玉荷花——”即便已是日暮,老妇人的花儿还是鲜嫩欲滴,仿佛刚才从枝头摘下来一般。栀子花洁白如瓷,重重叠叠的花瓣间浮动的是馥郁的香气。秀气的白兰花则是用细白棉线和别针串起来,做成了微小型的花串儿。

  偶尔我会用积攒的零花钱奢侈地买串白兰花,用别针扣在校服的衣襟上,和小伙伴们雄赳赳气昂昂地结伴回家,像戴着功勋章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但更多时候,我买的是栀子花。因为栀子花便宜,花上一两个钢镚儿就能拥有好几朵。

  老妇人挑花时,总是一两朵盛开的搭配几朵半开未开的,有时还送我一枝被绿色花苞片紧裹着的花骨朵。那时年少,总觉得完全盛开的栀子花才是最好最美的,对于半开未开的花儿总是带有几分嫌弃。直到多年以后,我在《菜根谭》上读到“花看半开,酒饮微醉,此中大有佳趣。”人间小满胜万全,我才恍然明白卖花的老妇真真是个妙人。

  有年梅雨季,也是个雨线绵密的傍晚。我在绍兴仓桥直街旧木楼改造成的餐馆吃晚饭。二楼临窗的座位,能细细观赏烟雨江南中的小桥流水乌篷船。忽然,我的鼻子闻到了阵阵浓烈的熟悉花香,是栀子花哩!我循着香气探头一看,楼下青石板路旁是几丛开得正盛的栀子花。吃完饭下楼走近才发觉,此处的栀子花不同于我所熟悉的栀子花。

  我所熟知的栀子花花型硕大,开得大大方方。莹白如玉的花瓣略微有些肥厚,却并不显得粗笨,反而有一种丰腴的美感。岛城人习惯称她为“玉荷花”,真是一点儿也没错。但仓桥直街的栀子花不是层层叠叠的那种,而是单层的花瓣平展开来。六七片丝缎般的花瓣拱卫着鹅黄色的花蕊,显得有些单薄。

  很巧合的是,当晚一个科普公众号给我推送了关于栀子花的科普文章。我才知道这种香气浓烈的单瓣栀子花才是中国本土原产的,也唤作“中国栀子”。而岛城常见的重瓣栀子“玉荷花”却是外来物种。她的老家是遥远的拉丁美洲国家墨西哥,不知道因何缘由漂洋过海在东方的土地上落地开花,成了岛城最常见最接地气的花。

  闷热的梅雨季里,和栀子花前后盛开的花儿不少。红艳欲燃的石榴花,洁白清新的女贞,花团锦簇的绣球……其他的花开时,人们更多的是赞叹观赏,不过栀子花盛开时,人们似乎都忍不住要拗折上几枝,置于青瓷瓶、玻璃罐、马克杯,甚至纸杯中水培。栀子花这种接地气的亲和力似乎和一切容器适配,不拘于名贵还是普通的器具。

  栀子花大大咧咧地也不挑剔生长环境。我曾在临街的水产铺子见过一盆栀子花。铺里生意繁忙,人来人往。梅雨季里,尘土混着雨水被顾客踩踏着带进铺子,鱼虾化冻的冰水在铺子的地砖上肆意横流,泥泞遍布。刺鼻的鱼虾腥味充斥着整个屋子。摆在铺子窗边的栀子花毫不计较,自顾自地开着花,开得热烈而奔放,隐隐有那么几分拉丁美洲的性情。

  又是一年梅雨季,梅子熟时栀子香。窗外是瓢泼的大雨,我静静地坐在室内,闻着案头栀子花的香气,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属于梅雨季的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