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蟹记

王磊斌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3年08月20日 第 02 版 )

  □王磊斌 文/摄

  这一次捕蟹,阿奔是有备而来的。从他那辆小三轮上载的装备来看,今天我们应该会有一个好收成。他从车上拎下来一个塑料桶,打开盖子,一股浓重的腥臭味袭来。

  “啥玩意?那么味啊?”我捂着鼻子,退到一边。

  “这可是宝贝啊!鸡的肠子内脏啥的,今天一大早特意从菜场里捡来的。”阿奔一脸傲娇地介绍着,然后拿出剪刀,将桶里的东西搅剪了一番,最后小心翼翼地将一团团黏糊糊的东西一一放入蟹笼的内芯瓶里。

  “你确定这玩意能起作用?”

  “可不是,能起大作用呢!”阿奔自信满满地说。

  一切准备就绪,我俩拎着蟹笼准备下崖,走出老屋的一瞬,我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海天相接处,布满了乌云,海面上泛起了如搓衣板一样的波浪,翻滚而来,十几只海鸥急躁地来回盘旋,这阵仗,一看就知道这次的台风不小。

  “这台风马上就要到了啊!还下汰横啊?”我向阿奔问道。

  “下啊,干吗不下,越是台风天,越能捞到大货!”

  “你看那乌云,看这浪头,这台风的架势可不小啊!”

  “还远着呢!走吧,相信我!”阿奔拎着两个蟹笼一溜烟的工夫就下到了汰横,然后招呼我将另外的蟹笼慢慢放下来。等全部的蟹笼安全着陆后,我也下了崖。

  阿奔运用了“鸡蛋不能全部放一个篮子”的战略,六个蟹笼,分散在汰横的各个角落。

  乌云袭来的速度超出我的预期,才这会儿的工夫,我们眼前的海域已有大半被笼罩在了阴影里。风渐渐大了,每一阵浪头打来,浪花散开后就会被风吹起,一开始只是溅到腿脚处,现在是直接上脸了。

  我其实是有些心焦了,不停地催着阿奔尽快收笼。可阿奔很是淡定,衣服都被浪头弄得湿透了,依旧慢悠悠地在汰横上铲着贝螺。

  “哎,大哥啊,真该收笼了!等会可就狂风暴雨了!”我边催促着,边捡起一条绳子准备收起其中一个蟹笼。

  “停!再等会!不差这一会儿!”阿奔赶忙跑过来,夺过绳子又放了回去。

  “你看这天,看这浪!太危险了!”

  “就要这大风大浪的,一些海货才会乖乖进笼呢!”

  “为啥?”

  “你要是在大风大浪中,是不是也想着抓住点啥东西保命吧!那鱼虾蟹啊,也跟人一样!”

  阿奔总有歪理,而我也总是被他的这些歪理说服。

  浪头打得很凶,那些匍匐在礁石上的牵着蟹笼的绳子几乎都很难找寻。乌云已压迫到了头顶,随时可能倾下如柱的大雨。到了这时,我反而不心焦了,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甚至还期望着让暴雨风来得更猛烈些。

  说来神奇,阿奔下达收笼命令的那一瞬,雨终于密密麻麻地落下来了。在雨和浪的混合摧残中,我和阿奔拿出了吃奶的劲,眯着眼迅速找绳拉笼。果然正如阿奔所料,前四个收起的蟹笼里,爬满了螃蟹,个头都还不小。

  阿奔让我将收起的蟹笼里的那些战果集中归整到他带来的两个大桶里,而他独自去收最后两个笼子。最后两个笼子因为在汰横的最外边,紧靠着海,故而牵着它们的绳子,早已湮没在了一拨接着一拨的白花花的浪头里。

  我将四个蟹笼里的战果倒到桶内,一些顽固不下,扯拽着网兜的螃蟹,直接被我打折了腿。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被钳痛了好几次,几根手指还淌起了血水,在海水的浸透下,真是酸爽万分。

  还在与笼中的困蟹缠斗时,一个巨浪打来,直接给我来了个“醍醐灌顶”。整个人被浇透了,我用手拭去脸上的海水,下意识地马上回头寻看阿奔。

  阿奔被刚才那个浪头卷入了海里,但此刻,他双手撑在生满藤壶的礁石上,整张脸的表情几乎缩在了一块,突然一个跃升,他又重新返回到了汰横上,可原本在脚上的拖鞋却没了。像是刚夺回阵地的守军,阿奔一刻都没有停歇,而是直接找寻到牵着蟹笼的绳子,然后用力将笼子收起。其间,浪头一阵接着一阵打来,阿奔的脚趾用力蜷着,如铆钉般扎在了礁石上,有几个浪头的高于他两倍,正面向他撞来,可阿奔依旧稳稳地站立着,直到将最后一个蟹笼捞出海面。他将那满载着丰硕战果的蟹笼举过头顶,然后向着乌泱泱的大海狂叫着,似乎在证明什么。

  不知为何,眼前的这一幕,我脑海中第一时间迸发出《老人与海》里的那句话:“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我就默默看着阿奔不停地叫喊着,即便浪头再大,也不去阻拦。

  这时,一只刚跟我缠斗完断了臂膀的青蟹,趁机爬出了蟹笼,当我看到它的时候,它已倔强地爬到了礁石上,浪头漫过礁石的一瞬,它被掀翻了,但很快又翻转了过来,靠着唯一的那只大钳一点一点挪到了礁石的边上,最后看了一眼我,跃入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