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之鸟”五峙山列岛安家记
——写在全国首个生态日之际
陈逸麟 陈柯宇 字数:
《 舟山日报 》( 2023年08月16日 第 01 版 )

王忠德在丫鹊山岛上巡查 摄影 通讯员 陈炳群

孙嘉徐和同事观测保护区 摄影 记者 陈逸麟

中华凤头燕鸥 五峙山列岛鸟类省级自然保护区供图
□记者 陈逸麟 通讯员 陈柯宇
8月11日,记者站在大五峙山岛鸟类观测站的露台上,用高倍率望远镜望向不远处的丫鹊山岛,一处为鸟儿搭建的“公寓式”孵化地尽收眼底。林间不时有一大群鸟起飞,形成了“千鸟迎宾”的奇观。
观测站的大屏上,高精度摄像头一一记录下鸟儿们嬉戏、觅食、“带娃”的景象。“中午气温高,你看,燕鸥幼崽们都挤在我们观测小屋下面乘凉。”驻岛监测员孙嘉徐说。
这里是舟山五峙山列岛鸟类省级自然保护区(以下称“鸟岛”),鸟儿的“世外桃源”。
上世纪80年代,这里仅有300多只水鸟栖息,今年,这里有近2万只珍稀鸟类栖息繁衍。如今,这里是中国重要的鸟类保护区之一,也是“神话之鸟”、世界上最濒危鸟种之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中华凤头燕鸥的全球第二大繁殖地。
从曾经的一隅荒岛到如今吸引“神话之鸟”在此安家,舟山人在五峙山的护鸟长跑,已历经3代人,跨越了37个春秋。
37年,一部“孤勇者”的护鸟史诗
8月8日上午,灰鳖洋上风和日丽,应保护区之邀,“东海鸟王”王忠德在旁人的搀扶下,再度踏上了令他魂牵梦萦的大五峙山岛。
岛上没有专门的码头,需要攀登礁石上岛。这条路,王忠德走了30多年。年轻时,他可以扛着近10公斤的物资,在礁石上健步如飞;今年,王忠德75岁了,从下船点走到岛上的观测站,百来米的礁石路,两个人扶着他,走得小心翼翼。
“岁月不饶人,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登岛了。现在岛上的鸟越来越多,保护得越来越好,老头子很欣慰!”王忠德说。
人与鸟的故事,始于1986年。当年,还在基层当林科员的王忠德和农林局工作人员乘船进行海岛资源考察,船经过五峙山列岛时,300多只海鸟迎空飞舞,吸引了考察人员的注意。
“我从小在马目长大,这些鸟不算多,如果好好保护,不让人家来捡鸟蛋,可以变成几千只。下紧转第2版▶ ▶上紧接第1版 领导们一听,觉得这个建议可行,就商量着让我来管鸟。”王忠德说,当时年轻气盛,觉得管个岛并不难,就答应下来了。
30多年前,生活条件远不如现在,渔民们为改善伙食,经常上岛捕鸟、掏鸟蛋。王忠德日夜巡岛劝离,为此还挨过拳头。
一有空,王忠德就会挨家挨户劝说村民,联系镇上的广播站,循环播放鸟类保护知识。
他还给上岛的人定下了“规矩”:岛上最多只准待20分钟;不准摸鸟蛋、幼鸟。不然就下“逐客令”。
这种“物理隔离”的方式很原始,但很有效。多年来,王忠德硬是为鸟儿开辟出一方“世外桃源”。到世纪之交,每年来五峙山列岛繁衍的鸟类已经有8000多只。
王忠德的传奇故事被更多人知晓,越来越多人加入护鸟的队伍中来。
1988年5月,五峙山列岛被列为区级自然保护区;2001年又被列为鸟类省级自然保护区。
2003年,舟山市政府正式发出通告:未经批准,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进入鸟岛保护区的核心区域。
去年,五峙山鸟岛的护鸟故事登上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缔约方大会会场,舟山人守护“神话之鸟”的故事让世界瞩目。
从2窝到200只,鸟岛获“神鸟”青睐
8月11日,丫鹊山岛上,数千只鸟类正在礁石边求偶、觅食,如同精灵起舞。
海岸线百米开外,“浙定五峙山”船正在缓缓巡航,舟山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定海分局自然地保护科科长张剑,端着长焦相机在船头顾盼。
“要在几种燕鸥中,找到中华凤头燕鸥,需要仔细分辨。”张剑说,最简单办法就是看喙尖,中华凤头燕鸥的喙尖带有一点黑色。
“找到了!就在下边的礁石上!”同船摄影师一声低呼,张剑立马调转镜头望去,随即将一只中华凤头燕鸥定格。
中华凤头燕鸥何以让人如此激动?张剑说了两个字:神秘。
自1863年被命名后,一直到2000年,人类对中华凤头燕鸥的确切观察记录仅6次。1937年,中华凤头燕鸥出现在山东青岛的沐官岛后便销声匿迹。直到2000年一位摄影师又在马祖列岛偶然发现4对中华凤头燕鸥,轰动了鸟类学界。
2008年5月,王忠德在丫鹊山岛和无毛山岛发现了一群凤头燕鸥,当中混杂了几只黑色喙尖的鸟儿,经过省里的鸟类专家辨认,就是中华凤头燕鸥。当年,两窝中华凤头燕鸥在五峙山列岛繁殖成功,系省内首次,意义非凡。
这一年,王忠德60岁,已经到了该退休的年龄。守护鸟岛的接力棒是时候传承下去了。
“像老王一样,每年候鸟飞来前,我们就先上岛,除掉有刺的杂草,治理蛇鼠。等到候鸟差不多要来时,便开始封岛,让鸟儿们安心求偶。”张剑说。
每到候鸟繁殖季,要在办公室找到张剑颇为不易,给他打电话,通常只能得到“我在鸟岛,信号不太好,回去打给你”的回复。
今年,工作人员首次发现馒头山和丫鹊山两个岛同时有中华凤头燕鸥繁殖。这个细微的变化,让张剑颇感欣喜,“这表明鸟儿对两个岛屿环境的认可。”
除了张剑,第二代鸟岛守护人还有很多。
2021年,定海7个部门成立五峙山鸟岛联合保护协同中心,协同办理非法捕捞、向海洋违法排污、倾倒固体废物等生态公益诉讼案件,以法守护鸟岛。
2022年建成的“智慧鸟岛”项目更是让五峙山鸟类保护管理和科研观测,前进了一大步。借助数字化新技术,100多台摄像头覆盖全岛范围,鸟类识别准确率达95%。
“现在观测到的中华凤头燕鸥全球种群数量已经超过200只,五峙山列岛是全球最重要的繁殖地之一。来此繁衍的中华凤头燕鸥数量仍在逐年增加。”张剑说。
2人驻岛2个月,90后接过护鸟接力棒
使命传承,初心不改。如今,90后开始接过保护鸟岛的接力棒。
8月11日清晨,孙嘉徐在朝霞中起床,翻开日历,自她上岛之日已经过去了45天。
2015年起,舟山五峙山列岛鸟类省级自然保护区与浙江自然博物院开展合作,由陈水华、范忠勇两位研究馆员领衔实施中华凤头燕鸥人工招引和种群恢复项目,项目多年来陆续招募青年志愿者担任岛上的繁殖海鸟监测员。今年,24岁的舟山姑娘孙嘉徐如愿入选。
今年6月28日,孙嘉徐和另一位志愿者一同登岛。她们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通过岛上的监控或者登岛观察、记录鸟类的情况,尤其要寻找中华凤头燕鸥繁殖的幼鸟,跟踪观察其成长情况。
“7月7日,我们在一丛灌木旁发现了一只陌生的中华崽崽。雪白的羽毛,炫酷的眼线,年龄和Y7相仿,从此得名眼线崽(请记住它现在的样子)。”
“7月2日,Y11离巢后的第一天,我们在巢位不远处的草丛旁发现了它。此时它脸上有着炫酷的眼影,我们给它起名字叫杰克。”
在“保护神话之鸟”微信公众号里,孙嘉徐和同事一直在更新“五峙山的崽崽们”推文,记录她们观测到的幼崽,并在科研编号之外,一一给它们取了名字。每每在监控中发现这些幼鸟的踪迹,孙嘉徐都要马上截图存档。她将这种体验叫作“养成系”。
微信的推文里,有生之喜悦,也有逝之哀伤。
“7月3日,杰克死了。亲鸟叼来鱼想要喂幼鸟,但幼鸟毫无反应。亲鸟还没有意识到崽已经死了,还试图呼唤、喂食、给崽遮阴。”
“哪怕保护区隔绝了人类、老鼠和蛇的伤害,鸥崽崽还是太脆弱了。大凤头、黑尾鸥、游隼、台风、饥饿、疾病,都可能会带走它们。”
今年繁殖季,孙嘉徐和其他志愿者在五峙山保护区内,共发现中华凤头燕鸥37巢,目前孵化成功的有16巢。她们对此作了详尽的登记追踪,留下了5000余张照片,记录下的纸质档案,叠起来有3厘米厚。
眼下,今年五峙山鸟类的繁殖季即将结束,孙嘉徐有了新目标,“我的专业是兽医学,现在正在读研一,今后想从事野生动物救助工作。”